次日早朝,众人议事结束,郑御史看准时机,不等“散朝”二字从内侍官嘴里发出来,与端木剪对视一眼,便上奏:“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准奏!”永嘉帝应声。
“陛下!十六皇子性情恶毒,毒打同胞兄弟,致使十九皇子命在旦夕,其心可诛,其人品行恶劣。皇家乃世人表率,身为皇子当是世人楷模。然普通百姓都知道的兄友弟恭的事,十六皇子身为皇兄,确无故毒打幼弟,致使十九皇子浑身无一处好皮。
十三皇子、十五皇子、十七皇子、十八皇子竟然在围观,事发之时竟无一人上前劝阻,如此行径,比之十六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天家皇子,出生便享受着百姓的供奉,锦衣玉食。若是将来能去封地造福一方百姓,本也无可厚非。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用在残害手足之上。
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少于对皇子们的教养臣等明白,但各位皇子的母亲和教养嬷嬷难逃干系,连着各位皇子的夫子也该重罚。教出此等皇子们,别说造福百姓,连最基本的护佑手足都做不到。
臣请陛下对众位皇子重罚,还十九皇子一个公道!都是陛下的儿子,难道其他皇子有替陛下做主,虐待十九皇子的权利?”郑御史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有些质问永嘉帝的语气。
郑御史所奏之事,众人大为意外,十九皇子被虐待已经是常事,谁会为了一个失宠的皇子去触霉头。
永嘉帝昨日也收到了圣女殿的传话,他当时也深感意外,没想到他问的问题,圣女这么快就有了答案。只是他皇子众多,只知道有十九这么个皇子,平时并未关注,一时之间他竟想不起来长得什么模样。本想今日早朝过后,到后宫去问问,没想到郑御史直接把事情捅到朝上来。
皇家无小事,皇子们残害手足,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丢脸,没面子,脸色凝重。
未等永嘉帝开口,十六皇子的舅舅向郑御史发难:“郑御史,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闲的发慌?陛下的家事你一个臣子僭越了!几个皇子年纪相当,偶尔有些打闹实数正常,试问哪家的孩子们不会发生一些小摩擦?”
“就是,郑御史僭越了!”
“皇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我等儿女多的人家都会习以为常!”
“郑御史以臣子之身要陛下重罚皇子,此乃僭越,臣请陛下罢免他御史之职。”
十三皇子、十五皇子、十七皇子的外祖家都纷纷出来发难郑御史。
其他皇子没有表态,三皇子笑着做和事老:“父皇,儿臣觉得郑御史也是中正刚直之人,只是想法陈腐,父皇酌情处理就好。至于各位皇弟外家的提议,虽说是气话,可也在情理之中,还请父皇勿要责怪。”
“还是三皇子说的在理,顾全大局。”三皇子一派的人开始屡杆爬,捧着他们的主子。
其他官员都在观望,并无人出声。永嘉帝并未在意,也觉得三皇子说的在理:“三皇儿说的在理,朕不会在意,几个皇子间的打闹,郑御史不要过于夸大其词,朕亦会对其他皇子多加管教,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郑御史说得对,皇子出生便锦衣玉食,合该勤勉上进,将来去了封地,造福一方百姓。朕知郑御史耿直,不会在意。诸位也不要在意,此事就此揭过吧!”
永嘉帝大有退朝之意,然郑御史早有准备,从衣袖中拿出画作,表情沉重的出声:“臣知道陛下不会相信臣的话,请陛下看过此画再做决定不迟,看看您的十九皇子被虐打的体无完肤,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说此事本就是陛下默许的,只因十九皇子没有母族支持,可以随意虐打,比那奴隶都不如?既然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赋予他生命,不如陛下听从圣女的建议,把十九皇子贬为庶人,入千童书院,与那里的孤儿一起生活,也比在皇宫里被自己的亲哥哥虐打致死的好。”
郑御史说完,双手奉上,内侍官上前取来,展开,请永嘉帝御览。画卷展开,一名孩童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浑身上下衣衫破烂,瘦弱的脸上都是鲜血。
随着画卷的展开,当剪刀剪开破碎的衣衫后,鞭伤入骨,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任谁看了,都是一声叹息,实在可怜。
郑御史又从衣袖中拿出一幅画,请旁边的御史一同展开,让殿上的人都能看到。
众人看过,一片哗然:“这,真的是十九皇子?十六皇子下手也太狠了,我看这个样子,怕是会不大好。”
“十九皇子毕竟一个孩童,怎能下这么重的手,这可不是普通的兄弟间的小打小闹,这是要了十九皇子的命啊?”
“皇家的事真是难说啊,本官也会偏心家中老幺,但不会让他去欺负谁。都是自己的骨肉,伤了谁,都心疼啊!”
“谁说不是呢?怪不得郑御史要上奏,谁看了都受不了!哎!没有母族的支持,皇子还不如一介贫民。”
“都别说了,我看陛下也没拿十九皇子当回事,说不定真如郑御史所说,就是陛下默许的。咱们还是看看得了,少管皇家事。”
“说的对!又不是咱们家孩子,陛下都不心疼,咱们在这可怜个什么劲?”
“陛下皇子多,多一个少一个也影响不了大局。咱们看看情况再说吧!”
“就是,这里边水太深,没看到其他几位皇子的母家吗?哪个咱们都得罪不起。十九皇子固然可怜,可是得罪其他皇子母族,我们只会比十九皇子更可怜。”
“说得对,看看吧,这都是命,谁让他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呢?”
“你这么说,我们好像都忘记了,十九皇子的母族以前也是世家大族,只是犯了事被陛下抄家流放了。”
“可别说这事,这是陛下的忌讳,也是朝中的忌讳。”
“可怜啊!希望十九皇子能挺过这一关。”
“哎!实在可怜!都是皇子,这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皇子与皇子不一样,陛下都不管,我们操的什么心啊?”
“我们都别瞎操心了,看看陛下怎么说吧,毕竟这是陛下的皇子。”
“哎!可怜啊!”
“是呀!可怜啊!”
众人的反应,永嘉帝看在眼里,当他看到触目惊心的画作,也是愤怒。他一直以为,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即便十九被欺负了,其他皇子碍于手足也不会太过分。没想到,在自己的皇宫里,他的皇子们,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端木剪察言观色,看火候差不多啦,上前询问:“郑御史,这画作何人所为?你是怎么得到的?画中情景可做真实?”
“端木大夫,本官身为御史,岂会不以身作则?这画中人乃十九皇子,本官亲眼所见,真实的不能太真实。”郑御史斩钉截铁的回答。
“郑御史,非老夫不信,只是此事太过意外,闻所未闻。画中的情景太过血腥,任谁看了都会受不了。就算街上的乞儿,也不会无端受到此等毒手。郑御史可否说的详细一些,我想陛下也有此想。”端木剪说完,转身看向永嘉帝。
永嘉帝回应:“端木大夫说的对,朕也甚是好奇,这画作出自何人之手?若画中之事属实,郑御史所奏,朕必定对凶手严惩不贷。”
郑御史向着永嘉帝行礼:“陛下,昨日臣听闻圣女从宫中接走了十九皇子,更是出言斥责诸位皇子,一时气愤,认为圣女僭越了,便想去圣女殿找圣女理论,并让她把十九皇子送回宫中。
哪曾想,臣到了圣女殿,就见到画中情形,询问下,才得知,画中孩童正是十九皇子。臣立时想进宫禀报,被圣女拦住。圣女一边吩咐人给十九皇子清理伤口,一边与臣打听十九皇子往日情况,当圣女了解到十九皇子被虐打是常事,便请顼家大公子与三公子把当时的情景画下来,作为证据。用圣女的话来说,一次把这件事解决,才能保住十九皇子性命。
还是圣女考虑周全,陛下果然不信臣说的,这幅画就是凭据,圣女殿的人和祭祀府大公子,三公子也是证人。
臣,请陛下为十九皇子做主,还十九皇子一个公道!”
晏坤与荣国公一直没出声,看热闹,这会看时候差不多了,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晏坤上前行礼:“陛下,臣可作证,郑御史所言属实。圣女昨晚归家,与臣及家人说了十九皇子的事,臣与圣女一样,觉得十九皇子一介孩童,遭到如此待遇,甚是可怜。
十六皇子怒骂十九皇子下贱,更是扬言,就算他打死十九皇子,陛下也不会在乎,此事当值的御林卫皆可作证。圣女怕十六皇子酿成大祸,真的负气下了狠手,才把十九皇子带出宫外,接到圣女殿医治。
然圣女言:陛下必会给十九皇子一个公道,他也是陛下的皇子,这世上,除了陛下,无人能定十九皇子皇子的生死。”
荣国公也上前启奏:“陛下,老臣相信郑御史所言,相信圣女的人品。她不是不知进退的妇人,相反,她是我荣国公府的表姑娘,祭祀府的嫡姑娘,圣女殿的主人。自小学的便是济世救人之道,当家主母之则。
若不是救人心切,断不会不顾宫规,带走十九皇子医治。请陛下明察!”
“逆子!十九是朕的皇子,没有朕的旨意,竟敢虐打朕的皇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了吗?晏伯爷,十九眼下如何了?”到了此时,永嘉帝不得不信,他的儿子们在他眼皮子底下虐待他的另一个儿子。
“回陛下,十九皇子还在昏迷,何时醒来,圣女尚不知。”晏坤恭敬的回答。
听到自己的儿子命在旦夕,身为父亲,总归是难受的,永嘉帝面露怒意:“传朕旨意:十六皇子身为兄长,不思爱护幼弟,勤勉上进,无顾虐打幼弟,致使十九皇子命在旦夕,从今日起,褫夺他皇子身份,降为宗室子,即刻出宫,去往宗庙反省,替百姓祈福三年方可归宗室。
其母褫夺封号,入皇家道场修行,无诏不得出入。
十三皇子、十五皇子、十七皇子、十八皇子,身为兄长,围观而不制止,眼看幼弟被虐打,毫无人性,书都读到狗肚里了!去往宗庙反省百日,为十九祈福。
其生母教子无方,褫夺封号,降为宫人,无诏不得见皇子。
皇子夫子,未尽到师长之责,罢去官职,徙三千里。其余人等,按律处置。
圣女救治十九皇子有功,赐黄金百两,千年灵芝一枚,千年人参一枚,东海珍珠十斛,珊瑚屏风一座,药田百亩,皇庄一座。
郑御史耿直中正,赐黄金百两,特封三品中正伯。
十九皇子生母余氏,晋封虞妃,重回琼华宫。十九皇子尚未痊愈前,留在圣女殿休养,由圣女全权负责,无关人等,无诏不得探望。
礼部择日,十九皇子上皇家玉牒,名为承,传承的“承”!
钦此!”
“陛下圣明!”众人跪拜行礼!
“退朝!”
众人鱼贯般出了大殿,有人欢喜有人忧。永嘉帝连下数道圣旨,从此后,朝堂的风向不一样啦!有人敏锐的嗅到机会,有人嗅到危险。比如端木剪,比如三皇子。
有些古交好友到荣国公与晏坤身边恭喜:“恭喜两位,圣女救治十九皇子有功,陛下赏赐颇丰,足见对十九皇子和圣女的重视。”
“诸位,这是陛下对十九皇子的重视,圣女医者仁心,就是街边乞儿,遇到了,她也会施救,万不可如此说,被有心人听去,断章取义,圣女可就说不清了!”
“还是伯爷爽快,老夫也是这个意思!诸位,我们还是去恭喜郑御史郑伯爷吧!”荣国公笑着转移话题。
十六皇子和其他被罚的皇子母族都是一脸灰败,恶狠狠的瞪着郑御史和晏坤。
三皇子也意味深长的看向对方,他感觉,自从祭祀府这位嫡姑娘变成圣女后,很多事情都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