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妖子慢条斯理落在后面边走边说时,风梧林深处。
众妖也不傻,都很清楚真正的好木材,得是年份久远、长势魁梧的,这一类大多在最深处。
但路上碰见看着还不错的也不是不能伐掉拿来货比三家,或者偷摸藏着带回去。
再或者兴致到了毁干净,花个喝杯茶的功夫,驻足欣赏灵木在烈火中挣扎的灵动凄美。
赞其自然之美胜于任何精心的雕琢。
让生命致于绝境,给予其不可承受之痛,令其挣扎哀嚎,可以为部分妖物带来极致的快感。
总之,顺手的事。
至于其是否生出意识,是否成妖,谁会在意呢。
弱唧唧的哭喊声,像风中残凉的烛火,风一吹,就灭了。
一时间,风梧林各种妖气和力量闪烁。
自上而下看,本就残损的族地,大片大片林木倒地,消失,露出丑陋的地面。
像失去遮盖的肌肤露出被灼烧过的旧疤痕。
一度像极了烧杀抢掠现场。
像带来动乱的瘟疫,正在向中心蔓延,也在向沧无语、沧孑靠近。
烛九神魂飘在半空中时,便看到这一幕。
她低头看向沧无语,后者身为族长,显然早已感知到一切。
他从醉梦中惊醒,灵识扫掠下,神色怔忪一瞬,然后复归僵死般的冷漠、无动于衷。
沧孑刚筑基,感受到动静后就猛然化出人形,他眼中满是怒意和悲愤,那些妖子,又要雕木偶了么。
但这时,沧无语传音给试图反抗,保护后辈、同族,或自己的沧某某们。
“这么些年我说过很多堕落的浑话,你们都不当回事,我也不在意,但有一句希望你们现在能听进去。”
他语气难得沉重,使得众或怒意升腾、或麻木惶恐、或悲伤怨恨的沧某某们都愣了愣,难得听他说完。
沧无语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他沉声告诫道:“按照以往的经验,挣扎只会更惨烈,不如躺下吧。”
又慢吞吞地、舌尖像含了砂砾说:“族人们,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
众妖的心,像春日被寒流侵袭,像激情顶点被猛然袭鸡。
很心冷,很痛苦,很愤怒。
但没用。
过去,试图反抗的老头老太,无一例外遭到了开膛破肚,仅仅抽走木心都是轻的。
沉默忍受或许真的是唯一的出路吧,有妖其实是认同的。
但当这句话是沧无语这个族长说出口时,他就成为了爆发情绪的宣泄口。
“沧大,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软弱无能的族长!你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你就看吧!”
“喝着你的酒,日日夜夜,醉生梦死地看吧!”
“看所有人死光了才好!看风梧族只剩你一个人坐在那儿才好!”
沧四悲怒地吼了一声,并未听从劝告,转身义无反顾投入了远处的动荡。
寂静了一瞬,有妖默不作声跟了去,有妖低着头停在原地。
不是逃避。
而是不能所有人都去……因为下一次还需要有人站出来。
只要动静闹得够大,够难看,那些妖就会尽兴,就会提前退走,或者被族中人召走。
这也是经验之一。
沧无语紧紧抱着怀中酒壶,听着咒骂,双目无神,呆呆呢喃道:“怎么就不听劝呢。”
“没用的,都是没用的,所有努力,都是没用的。”
……
沧孑并未退却,也并未冲出去,他永远在尝试用另一条路去救自己的族人。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即使他去妖皇殿诉状亦无人问津,甚至被毒打一顿,但今天不一样。
今夜大荒有很多外来人类,他的目标是绝崖人。
因为其他任何势力,都绝不可能会为了区区风梧族谁谁谁的死亡,而责备一皇三王的继承人。
绝崖……绝崖名声在外,威严公正,其门下弟子端方自持,惩恶扬善。
但他不信。
沧孑眸色暗沉,眼底划过嘲讽之色,攥紧拳。
多年碰壁,他知道这世上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绝崖的水分有几分?
他位卑言轻不得而知。
但希望只有这一分,他要试试,所以必须去。
沧孑行动前看了看怀中宛若睡着的烛九尸体,用术法挪出一个坑,将烛九埋了进去。
“这里也没什么可以躲藏的隐蔽之地,只有地底了,你先将就一下吧。”
“待我回来……”沧孑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浸润月光的视线缠上烛九秀美的面颊,完美的温柔裂开,泄露一丝离别的缱绻。
只有一瞬。
他敛了敛睫道:“若是回不来……”
“算了,即使回不来,凭你的实力,天大地大,有何不可。”
沧孑勾了勾唇,这是烛九第一次见他笑的如此难看。
“烛九,我每日拜你,并非期盼你能带给我什么。”
“我只是单纯的嫉妒你,若我能有一分肖似你多好,天赋、实力、名气……”
沧孑眼中闪过赤金色的光,说着这些话时,神色仍和煦至极,但也平添诡魅。
“他们都说你是邪修,因为你杀了人。”
“但我身后这些人难道不算么,人道邪修十恶不赦,可若能让我如你一般强大,邪修又如何,起码我可以杀光那些妖。”
“你是正、是邪,一点都不重要。”
沧孑将一只新鲜沁露的风梧花别在烛九鬓角,深深看一眼,手中掐诀,将烛九埋入地底深处。
一般来说,那些妖不会往下探查。
沧孑走向了妖皇殿,因为楚弋在那,他是凤鸾族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