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起身，连忙跟无声比划。
    “太多啦！”
    大姐一愣，寻思着拜师这事儿不就得多一点才能体现自家的真诚吗？
    李如意心说，你家的真诚要是好喝还行，关键你家的真诚它是苦的呀！
    大姐看看丁婆婆，又看看李如意，最后还是选择听二妹的。
    她还没进屋就又退了回去，到厨房里把苦麻菜水匀出来一些分成两碗都不太多的样子，重新端了回去。
    李如意和老三分别敬了茶，丁婆婆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红包，这就算是完成了拜师仪式。
    她俩站起身，招呼了大姐一起过来吃饭。
    四个人还是那样坐在一块，只是这次又好像有了些不同。
    等吃完饭，李如意和大姐去厨房刷碗，老三端个水盆在屋里洗澡。
    丁婆婆又跑草亭里躺着去了。
    大姐似乎有心事，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李如意看看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一会儿你要洗澡吗？我帮你打水。”
    大姐愣怔片刻，这才回过神来。
    “嗯！好！”
    李如意有了个话头，便接着跟她说道。
    “这几天板材都磨的差不多了，我想先刷一遍油，明日咱们一起吧！”
    大姐勉强把刚要发散的思维收回来，点点头。
    “好。”
    李如意说完了板材，又说起了粮食。
    “我这两天会想办法弄点粮食回来，你别担心粮食不够吃。”
    大姐眉头微微皱起，她还真有点担心，她们现在吃的还是韩时安上次拿来的粮食呢。
    李如意盯着她的表情，意识到大姐刚才没在想粮食的事。
    “大姐，你好像有些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李如意担心是她和老三拜师把大姐落下，让她有了落差。
    她不愿意让大姐知道那些事情，并不是为了排挤对方。
    只是理念不和，为了少些麻烦罢了！
    大姐沉默片刻，才开口问李如意。
    “你说……柱子往后能干点什么？要怎么生活啊？”
    李如意：……
    好吧！是她想多了！
    李如意深深的叹了口气。
    “大姐，李柱子比你想的顽强多了，再说他还有两亩地呢，饿死谁也饿不死他。”
    大姐还是担心。
    “可柱子也不会种地呀？你和老三往后习武，我是放心的！婆婆是个好人，她以前救过你的命，还收留咱们好多天，肯定会为你和老三打算。”
    “可柱子年纪那么小，人也不成熟，被人一挑拨就找不到北了，这往后可怎么办……”
    李如意：……
    你一个快要吃不上饭没田没产还没地位的人，竟然去心疼一个有房有地有邻居照顾有宗族庇护的人，这合理吗？
    “大姐，李柱子不觉得跟咱们是一家人，他觉得他跟族长才是一家的，那他就让族长帮他安排嘛！”
    大姐还是担心。
    “我寻思着，要不然这两天我去地里看看，帮他把草再除一遍吧。”
    李如意叹气。
    “不是我拦着你，是李柱子找来那些打手现在就在村口蹲守，就等着咱俩谁出去呢。”
    “李柱子的地荒了那也是他自己造的孽，要是好好的，现在你帮他干活，我帮他打猎，他还能在家里当大爷。人家不是不愿意嘛！”
    大姐听了这话，心里的愧疚放下不少。
    “我就是担心习惯了。”
    她把刷锅水掏出来，眼见着也没什么活了，就站在锅台边上跟李如意说话。
    “我也知道柱子太傻了，可他到底是弟弟，我投生成了他姐姐，就总觉得应该去照顾他，看他瘦了那么多，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我想着，那些人也不一定认识我，我又正好没事，能帮一点是一点，等咱们房子那边收拾好，自己去开荒了，我来年想要帮他也帮不上了。”
    李如意深吸一口气，手都有些颤抖。
    “就算是姐姐，咱们也得先为自己负责，才能为别人负责。”
    “我知道大姐你善良，但善良也得有个度。”
    “咱们活在这个世上本来就够艰难了，又有谁来同情一下你我？”
    李如意担心大姐不听劝，执意跑去给李柱子铲地，不得不把一些苦翻出来给对方看。
    “你没错，我也没错，善良也没错！可是，就连我们的亲弟弟都不会放过我们，那些无恶不作的赌场打手就会因为你善良放过我们吗？！”
    “你只知道被卖进楼子里很痛苦，可你知道哪里痛苦嘛？”
    “是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是为了一口吃的，把自己扒光了给人糟践？还是说被老鸨打完被龟公打，被人当成畜生一样对待？”
    “我觉得都不完全是！”
    “真正的痛苦是你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要承受别人无缘无故的恶念。”
    李如意的情绪像是开了闸口的洪水，一瞬间便涌了出来。
    别说是李吉祥，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的手微微颤抖，转过头避开大姐的视线。
    “你要是做好了准备，你就去，看看你死了李柱子会不会因为你是他姐，就去你坟头哭一场。”
    大姐呆愣愣的听完李如意的话，下意识的捏住了自己的衣襟。
    但李如意的情绪还是没能控制，又跟了一句。
    “对了！这样的女子是不会有坟头的！只会被人破烂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上，等着野狗野狼来把尸体吃的干净。”
    说完她便站起身飞快走了出去。
    只剩下大姐一个人沉默的站在原地。
    大姐似乎想通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通，让她表述不出，只能用惊慌的眼神追着李如意的背影。
    李如意回去气的都睡不着觉。
    老三过来拍拍她后背。
    没一会儿大姐在厨房里洗漱过后也回来了。
    她躺在狭窄的炕上，背对着李如意的方向。
    李如意也背对着她。
    两人之间没有多少空隙，但却好像隔了很远很远。
    她们都在沉默着，可又都没能睡着。
    过了许久，老三都睡着了，大姐才悄悄开口。
    “如意，你睡了吗？”
    李如意：……
    她哼了一声。
    李吉祥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见到的世界只有孙氏让她见到的那么多。
    李如意恨铁不成钢，可也知道换成自己十三岁时，也比对方强不了多少。
    不然她又怎么能被李柱子卖掉呢？
    她当初以为自己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甚至为了给李柱子存钱讨老婆，都想着要在家多留几年，多干些活。
    结果呢！
    她劝说自己不要心急，不要心急。
    其实她知道，上辈子那些苦难虽然好像随着她重来一世消散一空。
    可实际上，所有的痛苦都没有消散，始终都刻在她的骨头缝里，如同呼吸一般，左右着她的每一个选择。
    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总是心急。
    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心里还是担心那些过往追着她的脚步而来。
    总觉得自己走的还是不够快，还是不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