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儿见他满脸严肃说出如誓言一般的言语,心中不由打鼓。她实在很不习惯,似乎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责任重大。
她一点也不想有这种压力。
“别这么严肃。”陆可儿摆摆手,“我其实就是一个农女,胸无大志,眼中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施晨星微笑不语。
跟在父亲身边时,他曾见过不少世面。他自认不会看错。眼前这个自称为农女的女孩,气质清冷矜贵,就连品鲜楼的掌柜也对她态度谦恭。
这样的人,怎会平凡?
“我们需要做什么?还请小姐示下。”施晨星对待陆可儿的态度很是恭敬。
这么快就进入新角色了?
陆可儿对他不由刮目相看。
她沉吟片刻,说道:“你和你的小伙伴平时帮我多留意一下各方消息。”
“哪方面的消息?”施晨星问。
“官府的、市井中的,百姓生活的……都可以。”陆可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向窗外庭院中的假山奇石、绿荫草地,目光迷离,思绪飘向了远方。
她悠悠问道:“小星,你想过自己将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么?”
施晨星想了想,说道:“爹娘在世时,我觉得我们的生活就很好了。但是,当我亲眼看到爹被打死,娘亲自杀时,我恨极了那知府,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当我和妹妹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时,我当时盼望着能早日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
“那你还想复仇么?”陆可儿问他。
施晨星目光坚定:“想!”
陆可儿点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可是,你现在力量很是弱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拿什么来报仇?”
施晨星暗暗握起了拳头:“我明白。小姐,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冲动。我还有妹妹,我是她的依靠,我们相依为命。现在,我和妹妹跟随着小姐,我会唯小姐马首是瞻,对小姐唯命是从。”
陆可儿欣慰地点头。
她最担心的是这个少年被仇恨迷失了自我,丢失了本心,再无重新幸福的能力。
现在看来,这个少年的心智比她想象得更加坚韧。
“小星,你知道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么?”她问施晨星。
施晨星摇摇头。
“我希望自己能赚很多很多钱,能主导自己的命运。我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美丽幸福的田园里,那里花香四溢、瓜果飘香,物产丰富,环境优美,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每个人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没有战争,没有饥荒……”
陆可儿用她那一贯清冷而从容的声音娓娓道来,勾画出一幅盛世田园的美景,令施晨星心驰神往。
他想起父亲在户部任职时曾和他说过,多么希望启国的百姓们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孩子上得起学,老人能够终老。他知道,这是父亲心中的宏愿。可惜,皇上日渐衰老,精力有所不怠。皇太孙年幼势弱,辰王野心勃勃,朝堂之内党派之争日渐激烈,很多能臣干将被排挤被打压。父亲空有一身抱负,却难施展。他也是在心灰意冷之下才辞官回乡,远离朝堂。
面前的这个女孩,纤细的身体内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她内心的蓝图比父亲更加美丽,她的眼界,比父亲还要开阔。
如果父亲在世,他一定会和她成为忘年交……
施晨星神情黯然,心底涌上阵阵悲伤。
“哥……”施晨星敏锐地发觉到哥哥情绪的变化,拉着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陆可儿清冷而又温和的目光扫过来。
施晨星眨了眨眼,压下心底的涩痛感,由衷赞道:“小姐见识非凡,令人钦佩。”
陆可儿微微一笑:“你不会认为我在痴人说梦?”
“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你倒是相信我。”陆可儿笑道,“那么你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样的消息了么?”
“明白了。”施晨星点头,“一切能够有助于实现小姐梦想的,都是小姐想要关注和知道的。”
“你很聪明。”陆可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小姐放心。我会让你满意的。”
陆可儿站在品鲜楼大门口,看着施晨星两兄妹的背影渐渐远去。
秦方好奇地问道:“陆姑娘,他们是哪里人?”
陆可儿答道:“平州人氏。”
这个无关紧要的信息,透露出去也无妨。
“平州?”秦方皱眉道,“那是辰王封地。”
“嗯。”
“难怪了。”秦方叹道,“平州土地肥沃,雨量适中,有大片大片的良田,粮食产量占了我朝的三成。但平州赋税较重,当地百姓生活困苦,不少人入不敷出,被迫远走他乡。这两孩子,估计也是这样才流浪的吧。”
陆可儿闻言,忽然感到一阵难过。
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几日,她似乎已经完全融入进去了。
她会为这里的人悲伤,为这里的人难过……
“辰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沉默良久,她问秦方。
“辰王是当今圣上的长子,为皇后所生。”
“皇太孙是他的长子?”陆可儿又问。
她比较好奇为什么皇帝不立辰王当太子,反而立他的儿子为太孙。这是要越过老子直接传位给孙子的节奏吗?
秦方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摇头:“皇太孙不是辰王的儿子,他是景王的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独子。”
陆可儿愣了。
这是什么操作?
“圣上……对辰王不满?”她谨慎地低声问道。
“世人皆知,圣上更喜景王。”
“景王也是皇后所生?”
“不是。是已故玉贵妃所生。”
“那为什么不直接立景王为太子,反而立他的儿子?”陆可儿更疑惑了。
历史上废嫡立庶、废长立幼的例子可不少。
秦方左右看了看,见身边没有旁人,于是低下头,小声答道:“很多人都说,原本圣上是要立景王为太子的,但不料景王在他二十来岁时坠马受伤,腿废了,到现在都不能行走。”
“啊?”陆可儿立刻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秦方点头,“天下聪明人可不少。可……没有证据。”
“这就难怪了。”
前面的那团朦胧的猜测逐步清晰起来。
辰王,一定很不甘心吧?本应是他的皇位,却因自己的老头子偏爱幼子而拱手让人。
“秦掌柜,我感觉,这天下,要乱了。”她轻声说道。
秦方一惊,左右扫了一眼,紧张地低声回道:“陆姑娘,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