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华有种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撞破的慌乱,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里的水泥袋子。
“那个,你忙着,我先走了!”
在发愣了几秒钟之后,他跟陌生人寒暄人了一句,扭头就走。
王蝉鸣张了张口,想要叫住他,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来。
悄无声息地将此人惊走,似乎是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只是心中难免会升起几分愧疚感。
在父亲王峰亮遭遇的这场变故当中,此人的死亡,使得原本整个无比糟糕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
曾几何时,王蝉鸣未尝就没有因此而埋怨过他。
但说起来,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他现在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去充当其他人的救世主。
在清除了这个变数之后,现在老王家所面临的困局,其实只是一个字,那就是钱,而且数目不菲。
该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弄这么一大笔钱呢?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王蝉鸣抱着双臂,皱眉思索着。
“那个,同学,你就是过来玩的,对吧?”
苏盛华去而复返,他远远地站着,连说话都轻声细气的,似乎担心王蝉鸣被他所惊扰。
王蝉鸣挑眉望着他。
苏盛华赶忙摆摆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干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还年轻,还有很长一段人生要走,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
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
王蝉鸣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中年男人,他大概和王峰亮差不多的年纪,身上的西装很考究,看着像是那种定制的,很合身,也很合他的气质,即便是这么热的天气,西装的排扣也没有解开。
但拖着水泥袋子,难免又让他浑身沾满了尘土,圆圆的脸蛋也显得很苍白。
是什么让一个抱着死志的男人看到轻生的人仍旧想要去拉一把呢?
王蝉鸣此刻脑海里想的是这个问题!
“大叔,你是想和我交流一下心得体会?”
苏盛华茫然。
“我的意思是,youjunp,ijump的那种心得?”
王蝉鸣说了个冷笑话。
“别别别,是什么坎,到了要跳楼的地步呦?学业不顺利?或者说是感情问题?或者是经济困难?”
“经济困难是有的,感情问题也是有的,学业问题嘛,以后可能也会有的!”
王蝉鸣说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仔细一反思,人生还真是够失败的。
苏盛华的眼里,少年人的笑,很神经质。
果然是有轻生的苗头啊。
既然遇到了,就不能眼睁睁地当作是没看见。
他如是想着。
“要不,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
苏盛华并不擅长做一名心灵导师,他此刻能想到的大概是以他自身的一些经历来给年轻人一点鼓励。
王蝉鸣伸手拂了拂他身边的位置上的灰尘,冲着苏盛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大叔,坐!”
一个天生善良的人,总该要得到善良的回报的。
那么,今天,就由我来改变你的人生,大叔!
得到了王蝉鸣的应允,苏盛华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慢慢地在王蝉鸣身边坐下,开始从他的高中时代说起,讲他从一个学渣逆袭为学霸的故事,讲他青涩尴尬的初恋,讲他美好的大学恋情,讲他如今幸福的家庭,也讲他白手起家的故事。
苏盛华的前半生,无疑是很精彩,也很励志的。
说到兴起,他的眼角噙着热泪,脸颊上洋溢着幸福和眷恋,只是很快,他目光中的神采却又慢慢黯淡下来。
“大叔,你是说,如果我从现在就开始努力,也会像你一样,拥有美好的事业,美好的家庭,成为人生赢家,是吗?”
“是的!只要你敢想,去做,就没有什么达不到的,人生,向来都是有无限的可能的。《儒林外史》里有句话,叫做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的!”
“可是,我的压力太大了,我挺不过来了!”
“现在你觉着压力大,是因为你还没有跳出你的思维惯性,其实等你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了一定的阅历,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会觉得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很可笑的。”
“可笑吗?”
王蝉鸣很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也算不上可笑啦,就当是人生的宝贵经验好了!”
苏盛华可笑二字刺激到这个年轻人,赶忙又换了种说法。
“谢谢大叔,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苏盛华喜出望外,回过味来后不住地拍着大腿,“明白了,明白了就好啊!”
“我明白了,那大叔,你自己明白了吗?”
“什么?”
“我明白了,那大叔,你自己明白了吗?”
苏盛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我?”
“是的,是你!”
苏盛华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少年人,他脸上的表情很真诚,好像真的想要从他这里获得一个答案。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会不明白,少年人是在以这种方式,在劝慰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让你来的?”
“我想大概是老天让我来的吧?也可能是你一瞬间的一个善意的念头让我来的?不管怎么样,大叔,我明白了,你明白了吗?”
“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的!”
“是因为我是少年人,你是中年人的这种不一样吗?”
苏盛华脸上露出苦笑。
“大叔,你刚刚告诉我,你有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而站在他们的立场,你的妻子有一个温柔善良的老公,你的女儿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父亲,你又怎么舍得让她们失去她们人生中最宝贵的那个人呢?否则的话,你未免也太自私了,是吧?”
苏盛华皱着眉头,他的心里,正在进行着激烈而复杂的斗争。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我不希望用我父亲的生命换来我日后的安稳和幸福,如果可以,我希望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苏盛华再度沉默,他垂着头,一直都没有抬起来。
王蝉鸣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道:“我爸妈说今晚他们回早点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的,我要回去了,大叔,你要和我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