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如果段郁离说要陪她睡觉,给她讲故事,小姑娘会欣然同意并充满期待。
现在,他成了和孙西青同等地位的别人。
段郁离还记得那天宋珠玉吓得哭了,嚷着要皇帝来,而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堵住宋珠玉的嘴,从贤光侯府要好处,忘了及时安抚她的情绪,抹去她心底的阴影。
他应该去惩罚害她伤心的坏人,去承诺以后会保护她,才能挽留住宋珠玉的信任,依赖,以及安全感。
可他没有,就在她口中从甜蜜蜜的驸马,变成了冰冷的别人。
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段郁离开始后悔了,因为每天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小白脸软脚虾,男子尊严使他急于摆脱这种身份,贵京的局还未成熟就对宋珠玉出手,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是大亏。
“公主,我又不是别人,我是驸马,是你的夫君,本就该同床共枕。不信你找几个人问问,别的夫妻是不是也睡在一张床上,全天下的夫妻都是这样做的。”
宋珠玉的软肋是,听不得有人说自己傻,总是想证明自己正常。如果在她面前说所有正常的人都会怎样做,她就会坚持去有样学样。
段郁离了解她的软肋,江娆同样了解。
一个人突然丢掉自己的弱点太说不过去,江娆只能装作犹豫了一番,暂且妥协:“那好吧,你也要沐浴哦,不可以臭臭的。”
“嗯,我保证,会洗得和公主一样香。”
洗完澡,江娆回到卧房,想到即将和黑心章鱼精同床共枕就不太痛快。
十三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绞着她的湿发,十一走进来,给床上多加了一个枕头。
江娆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本宫好困哦。”
十三扶着她的后脑勺:“公主先靠一靠,头发干了才能去睡觉,马上就好了。”
她把水珠擦干,催动内力,用滚烫的掌心烘着江娆的头皮,本来只有两分困的江娆舒服又产生了五分困意。
“唔…本宫要睡觉了,不要听故事了……”
说罢,她往后靠着十三的小腹闭上了眼睛,渐渐呼吸均匀,乖巧安静。
十三转头去看十一,再垂眼看了看公主,对着浴池的方向摇了摇头,再挑高一边眉毛,而十一铺着被子,无奈地点头。
两人虽然一个字没说,却无声地交流了起来。
公主睡了,要不别让驸马来了?
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一身浓郁香气的段郁离刚出浴池,就被告知公主睡下了,他不用去讲故事的消息。
段郁离心生不悦,自己可以对宋君极伏低做小,都是为了保命。
怎么现在连一个傻子都可以对自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无碍,我不吵她,只陪她同睡。”
说罢,他就要绕过前来传消息的十一去公主卧房。
十一面无表情地横跨一步,挡住他的路:“驸马,公主亲口吩咐您不必去了,您早些回房休息吧。”
她故意把亲口两字说的很重,是在提醒成亲时宋君极给段郁离定下的那个规矩——除非宋珠玉亲口同意并要求亲近,否则段郁离不能去碰他的宝贝妹妹,一旦违背了宋珠玉的意愿,宋君极会立即革除驸马。
夜色里,段郁离的眼神晦暗深沉,像是酝酿着巨大的怒气。
之前梅娟在的时候,公主府已经被他上下治理地服服帖帖,没人敢这么堂而皇之阻止他的行动。
可十一和十三是宋君极安在妹妹身边的两堵铁墙,对兄妹俩忠心耿耿,段郁离一点办法没有。
终究是孙西青的那部棋下错了,一步错后便举步维艰。
他咬了咬后槽牙,强行镇定自若道:“也是,无论怎样都会发出声响,若是吵到公主睡觉,她一定会不高兴的,还是不去打扰公主了。”
转身过后,在十一看不到的阴暗面,段郁离的表情瞬间扭曲,像抓空猎物之后的懊恼。
他必须要赶紧想到办法挽回宋珠玉的好感了。
皇宫里,坐在书案前的年轻皇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分心听着下属汇报公主一天的行程。
他的眉宇间夹杂着明显的烦躁不耐,登基几年了,总有一些蛇鼠在暗处蠢蠢欲动地窥视着,不敢公然现身与他对抗,却总是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毁坏他在平民之间的威望。
睁眼闭眼看见的都是糟心事,只有听见妹妹过得开心,宋君极才会觉得这个皇帝还需要他打起精神继续做下去,
“公主同太傅去了吟风阁,遇见刚被放出来的白家长女白敏敏,赠了她一些银钱,相约明日找白敏敏学琴。”
白敏敏这个名字宋君极有印象,是个恃才傲物,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公主与她交好?”
“回皇上,据属下观察,公主和那白敏敏说话时手挽着手,举止亲密,有说有笑,应当是关系要好。”
宋君极一时哑然,又深感无奈。
为什么珠珠总是容易和他讨厌的人交好?他才刚刚重创了白家,给了那些软骨头硬嘴巴的文人一个下马威。
宋君极用掌心拍了拍额头,呼出一口郁气:“也罢,罚都罚完了,明日让白学政和他女儿复职罢。卫七,你们好好看着,若是白敏敏敢把对朕的怨气迁怒到公主身上,不用犹豫,就地处置。”
“是!”
清晨,贵京女子学塾门前,来来往往的马车停下来,年轻而娇贵的小姐们提着裙摆,在侍读丫鬟的搀扶下优雅地踮着脚尖落到路面,昂首挺胸,步伐轻快地追上前方相熟的小姐妹。
“苏妹妹,今日你来的比我早呢,是不是又没在家中用早饭,直接带来学堂了呀?”
“天这么冷,真不知道你们早上如何起的来,我是眼睛也睁不开的,要不是我娘扭我耳朵,我是真得想装病不来上学了。嘘,趁夫子没来,我得赶紧进去坐好把饭吃了,再晚些都凉了!”
“嘻嘻,让我瞧瞧你家厨子今天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
一辆四角雕着气势昂扬的龙首的深金色马车停在学塾前方,不管是高大的规格还是华丽的装饰,都散发出专属于皇室的霸道气场,其他车辆主动离远了一丈,不敢拦它的路。
马车侧方开了一扇门,从里面放下一架木梯,身披月白色薄披风,穿着半领束腰缎面裙,配上同色系短靴,梳少女发髻,精致可爱的华壁公主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像闯入秋日里的小白兔,让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