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伙夫笑意未入眼底,审视的目光上下浮动着。
“为什么选择我?”秦枭抿了口茶水。
里面加了幽魂草——一种特效迷药,传言光是闻到气味就能在五分钟内陷入昏睡,服用效果更甚。
而秦枭喝下至今,至少过了半个小时,依旧精神烈烈,目若凉月。
“一个是看你天生邪修,天资不错,另一个……是心性。”伙夫抬起眼皮,冲他笑道,“我们观察过你,你性情极端,虽然日常看下来似乎没什么危险,但你我心知肚明,对你而言,杀人根本算不上大事,甚至不算事,就像吃饭睡觉那样平常。”
“虽然这种观念者不在少数,可那是对别的国家而言,像雨华这种注重秩序抑制炁修相互残杀的国家来说,你这种人可谓算是异类。”
“懂吗?我们是一种人,而且据我们观察,你是向往集体的,但因为处在那些迂腐刻板的人堆里,你是被孤立的,是孤独的……”
“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栖息之所,可以抱团取暖,只要你加入我们……”
“……”
秦枭垂眼望着茶水,没有说话。
男人说了半天,说的自己嗓子冒烟,也没得来一句回应,不禁有些不满,望着秦枭,但出于什么顾忌,又强忍了下来。
“你在想云祈那小子吧?”江雪突然开口,面对秦枭倏然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你想的不错,他就在那里,也同意加入我们了。你大可放心他的安危。”
“证据呢?”秦枭神色依旧,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我们可以带你去看他。”江雪道。
秦枭摇头:“也许你们只是想先把我哄骗过去,再制住我。”
说着,就要起身。
“可你这样,让我们怎么证明?”江雪余光瞥到男人的脸色,预感不妙,忙开口问道,似乎想极力阻止什么,“总不能——”
“是总不能。”秦枭平静地看着她,“把他带到我面前,才能证明。”
“可——”
“你小子不要太狂了!妈的!”男人忽然发怒,抬手朝秦枭扇去。
秦枭在此之前便感觉到气场的变化,及时躲了过去,没有慌张,平静地望着他。
“犄角,你冷静点!”江雪和男人搭档那么长时间,怎会看不出男人想做什么,眼皮一跳连忙阻拦。
她有预感,如果真让男人做出这事,目标可能会发怒。
明明之前也做过很多次,但不知为何,这次的许多时刻总让她有些心惊胆战。
就比如此时。
“秦枭,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到山前,我们让他——”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秦枭再次拒绝。
男人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为秦枭接连的态度恼火,怒声骂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呸!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加入我们吗?我们好心给你个选择,施舍给你一个机会,你却给脸不要脸,还蹬鼻子上脸想踩在你爷爷我头上,我告诉你,不可能!!”
“犄角!”江雪看着秦枭的脸色,明明平静如此,心中不祥的预感却愈发严重,厉声道,“闭嘴!”
“我不!”谁想这男人一时气性上头,不顾阻拦,指着秦枭骂道,“我告诉你,你想去去,不想去也要去!你不是关心你那同学吗?我告诉你,他确实在那儿,也还活着。不过……嘿嘿。”
男人想到什么画面,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不去,他可就要成为尸体了。”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也不用怀疑我所说的话,你不是想看证据吗?我有……”
男人从怀中掏出个小盒,邪笑着当秦枭的面打开了它。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在鼻尖,秦枭垂眼去看,眼眸微动。
一颗血淋淋的眼球静静躺在手掌大小的盒子里,与其在一起的还有一根手指。
秦枭能从上面发出的气息肯定,是云祈的眼睛和手指。
“你看,这眼球……多好看啊,比那些珠子好看多了。”男人捏起血淋淋的眼球,像展示艺术品般朝秦枭笑道,“你不会认不出你同学的眼睛吧?”
“……”
气氛倏然冷了下来。江雪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窒息。
秦枭脸色不明,但气息没有一丝波动,静静看着他。
“你不是他同学吗?是他的……朋友对吧?”男人笑着,恨不得将眼球贴在秦枭眼皮子上,好让他看个仔细,“你最好过去,不然后面再看的,可就是他的头了……”
江雪紧锁眉头,看着这场面,忽然感到一丝冷意。
明明这小子对他们而言,应该是造不成威胁的……
可为什么,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心悸?
“你要知道,其实他一开始并不在我们的狩猎范围内,但因为你……”男人还在刺激秦枭,想勾起他的愧疚,“因为目标是你,所以才专门让她去引诱,想给你栓条链子,才对他下手的……哈哈。”
“就算把你腿脚打折,也要把你带过去,方才那只是为了安抚你……现在已经出了裴虞两家布置的结界,你再怎么求救也不会有人应的。”
“你当然可以拼命逃跑,但你的同学呢?你的朋友呢?你要丢下他吗?”
男人双目布满血丝,残忍而冷漠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秦枭:“怎么,你不过去吗?”
“……”
秦枭垂着头,缓缓拿过男人手上的盒子,在俩人各异的目光中合上,看向男人,用无比平静的话语问他:“我问你个事,你要如实回答。”
男人不屑一笑,显然不放在眼中。
“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行程的?”秦枭觉得,如果不是对他有些了解,江雪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接连与他制造“偶遇”的。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当然是你那朋友——”
男人话没说完,没了后声。
——再也没有后声了。
江雪眼瞳骤缩,剧烈颤抖着,不光是惊恐,还有不可思议。
男人的头颅就这么在她眼前生生炸开了,像个被一拳锤爆的西瓜,瓜瓤四溅。
毫无征兆、毫无感知……
猩红的血液掺杂着脑浆溅到秦枭侧脸。
秦枭拿着盒子,缓缓回首,猩红的眼眸冷漠冷血到了极点,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恍惚自己是一只丑陋渺小的虫子。
“你……”秦枭缓缓开口,用平静到极点的声音问道,“说呢?”
“我……我——”
江雪忍不住开始颤抖,身体的本能在不断发出惊吼,让她赶快远离这片空间。
不是因为他杀了男人,而是根本看不出任何路数。
他不是雷电属性吗?为什么犄角会这样死去?她根本感觉不到他有出手。
江雪浑身发抖,惊惧不已地望着秦枭,手指隐晦伸向门口,想快速逃离。
可突然间,大脑制止了她。
她有预感,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会死的很快。
“我们其实——”
“不重要了。”江雪即将说出之时,秦枭却叫停,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回去告诉你们上位,换个会说话的人来。”
说罢,坐了下来。明显是让江雪自行离开。
江雪紧张地观察许久,见其没有反应,才缓缓向门外靠近,走到甲板上,回头见其依旧没有动作,没有犹豫,瞬间唤出属性“水马”。
河面浮现一匹水组成的高大骏马,江雪跳上去后没有丝毫停留,嘶叫着快速在江面奔跑起来,眨眼已到几十里开外。
秦枭听着她离开的动静,没有反应,将那盒子小心收起来后就静静坐着,似乎在等什么。
……
阴暗的房间,仅有一束灰暗的阳光射进,照亮其中虚弱的少年。液体滴到木板上,经年未修的地板早已是坑坑洼洼,赤裸的脚尖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少年浑身是血,手脚皆被捆住,双手被铁链,后颈被刺入钢针,无法运炁。
也许就算可以,以他现在的状况,也无法逃出。
云祈用仅剩的一只眼木然盯着地面,瞳孔涣散,气若悬丝。
被切掉的指头血液已经干涸,空洞的眼眶中还不时溢出些许液体,因为没有任何治疗,身上的某些伤口已经开始溃脓,血浆混着脓水流过赤裸的躯体,最后从脚尖滴落。
“这小子命真硬,都被取了那么多血了还没死,比和他一起来的那女人能活多了。”
门外,看守的邪修还在和同伴唠嗑,忍不住赞叹他顽强的生命力。
“是啊,要不是那天亲眼看着这小子用风系属性反抗,我都以为他是木系的了,命真硬。”
“话说江雪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这一次有点久了吧?”
“那可是老大重点关注对象,久一点也正常,万一反抗了还要控制不能打死,还要把他打服,确实有点困难。”
“把他手脚掰了不就好了?”
“哈哈哈,说的也是。”
两人插科打诨的话语令人不寒而栗。
秦枭……
云祈垂着眼,每一次呼吸,口中的血腥味便会加重,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屋里这小子你猜还能活多久?”
“活不过今晚啦,一会儿二当家就要把他练成尸儡。”
“……”
江雪踉跄着跑进寨子,直到踏进寨门的那一刻,才解除属性,掉在地上。
这一路她半口气都不敢歇,好像有可怕的东西在后面索命一般。
寨子驻在植被最繁盛的一座山上,四周尽是高大巨树,看样子活了千年不止。寨子外设了障眼法,从外面看是悬崖峭壁,在内才能看清全貌。
囚禁云祈的房间在寨子靠里的位置,离大殿并没有多远。江雪匆忙去总殿汇报途中还被看守人打了招呼,可惜她根本没注意到。
“她做什么?怎么这么着急?”看守还有些疑惑。
“老,老大!”江雪等不及外面人汇报,便冲进去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干净,说完才反应过来,看向四周。
殿内不被阳光照射,整座殿沉浸在昏暗的环境中,正对着门的高位上坐着组织领袖,浑身黑袍,戴着一青面獠牙的面具。组织里没人看过他的脸,只知他行事凶狠,冷血无情。
领袖左右手各坐四人,相貌各异,正盯着她,似乎正在开什么会议。
江雪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连忙跪下向首领认罪:“抱歉,是我……鲁莽了。”
“失败了?”站在首领身边,样貌阴柔的男人挑了下眉,“看来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
“一个小毛孩罢了,能有什么?”下面有人不以为然。
“但他6岁那年杀了邪二……一个人。”旁边一头戴繁花的女人反驳道,容貌妩媚,媚眼如丝,眼波流转尽是风情,“也不能太小瞧了他。”
“邪二躲藏了十几年,实力大跌很正常。”那人依旧不以为然。
“但你别忘了,他是个缚尸者。”一断眉女子冷声道,“如果邪二想,完全可以把那小孩吸成人干,可他没有。到底是不想,还是不能?”
“话说我们这样做没问题吗?他爹好歹是秦修云,那家伙……”繁花女子转了转眼睛,“前两年就已经突破天境了。”
“怕什么?组织两百多号人,还会怕他一个天境?”男人狂妄道,“而且惹都惹了,这个时候又畏畏缩缩,真是妇人之态!”
“奴家不像你,脑子里没二两油的干什么都白搭。”
“你——!!”
椅子发出剧烈的声响,刺耳聒噪。
众目睽睽下,首领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做出噤声动作。
全场瞬间落针可闻。
“江雪,你说犄角死了?”
出乎意外,首领的声音格外年轻,听起来仿佛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是的。”江雪应道。
“再说一遍,他怎么死的。”
江雪咽了口唾沫,将犄角死亡的过程复述了遍。
“他属性不是雷电吗?之前已经调查了很清楚啊。”女人疑惑。
“这小孩太放肆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男人冷哼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可不止他一个。”阴柔男人似有所指。
男人看他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反而萎了下去。
“老大,我请命,去会会他。”断眉女子一起身,浑身的铁甲碰撞发出声响。
“不必了。”首领淡声道。
“为何?”
众人不解。
首领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指向江雪。
江雪不明所以,忽然间,感觉到一股力量拉扯,不受控制地飘浮起来,朝着首领方向飞去,又在首领下方停住,掉了下去。
在众人还不明其意时,一道血印倏然出现在江雪脖颈,紧接着,整个人爆炸了。
像被针扎破的水球,皮血、骨肉、内脏通通被炸飞出去。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节肠子糊在了脸上。
“这是——?!!”
众人大惊,纷纷站了起来,观察四周,却并未发现外部气息。
“是那小孩下的?!”断眉反应过来,看向首领,怒火近乎点燃,“这是在示威?”
“挑衅还差不多。”繁花女人因裙底被溅上血痕,有些不满。
“不用着急。”首领却依旧慢悠悠的。显然江雪的死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我们这就去杀了他的伙伴!那个学生……”断眉眼底阴冷,森然道。
“是个好主意,不过……”首领缓缓坐正,声音平静,“他本人已经来了。”
“什——?!!”
“又或者说,在来的路上了。”
阳天江上,轻舟帐中,少年缓缓放下手中擦拭的黑刀,抬起了头。
眼眸幽冷,划过几分森然杀意。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