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来这里这么多天了也没联系过你。”
秦枭对着戒指上方的投影,有些歉意。
“无碍,这不是正常的吗?去到一个新环境当然是要先适应几天,忘了也正常。”对面祁禹朗轻轻摇了摇头,并未责怪秦枭。
“感觉如何?这个学院。”此时正是中午饭点,理所应当地回到自己的房屋休息。
祁禹朗靠在那柔软的沙发上,发梢湿漉漉的,颈间搭着的毛巾还冒着水汽,睡衣松松垮垮,俨然一副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模样。
祁禹朗单手握着茶杯,抬眼问他。
“感觉……挺好的。”秦枭是让墨寒羽帮自己带饭,自己则跑到空旷的训练场,不曾想训练场上有人正在切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在这里说话。
“哦?具体情况怎么样。”祁禹朗想到他那个性子,不由问的仔细了些,“这几天都怎么过的,和我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秦枭便同他讲了,其中自然掩盖掉白泽一系列的事,反正就算说了他也不懂,索性便用老友代替。
场中忽然传出响声,秦枭抬眼去看,发现里面掀起阵阵烟尘,似乎正对决激烈。
秦枭微微蹙眉,他刚才看清了。里面是苗楷桀和兰淮秋。他与兰淮秋交过手,虽然没和苗楷桀有过切磋,但也知道大概程度。
对决不该如此激烈啊……
秦枭有些疑惑,在他心里兰淮秋不会是苗楷桀的对手,但并未过多留意,毕竟他现在还在和祁禹朗说话。
“你那边是有什么事吗?”祁禹朗很明显听到了这边的声音,问他。
“同学切磋……”秦枭见他有些兴趣,将戒指转了过去,自己也离近了些,“你要看看吗?”
祁禹朗没有说话,因为秦枭已经让他看到了场中的景象。
少女身形狼狈,右边手臂抬起,空中悬着一架长琴,似乎想弹奏,浑身却被锋利的丝线缠绕。丝线根根笔直,从四面八方穿过,看似杂乱无章,只有某个点交错在一起,却宛如天罗地网,牢牢罩住了少女。
少女指尖微颤,似想拨动,手上绷紧的丝线顿时划开道血痕,鲜血渗出。
“不要动了,会被切成几块的。”不远处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抱着胳膊,面带几分笑意,手中丝线倒是丝毫未松。
“怎么样?认输吧……你赢不了的。”苗楷桀笑眯眯地看着她。
兰淮秋咬着下唇,似有不甘。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苗楷桀先舒了口气,耸了耸肩,随意一甩将丝线收了回去:“好了好了,我认输,行了吧?”
话音刚出,兰淮秋的面色又差几分。
“……不用!”兰淮秋硬气道,“为什么不继续了?我还可以——”
“因为没有继续的路了,小妹妹。”苗楷桀像哄小孩一样,说出的话却令人忍不住心凉,“我以往使出这招,只要做到刚才的程度,都是直接收紧将其分割成小块的,懂吗?”
“也就是说你如果没有足够坚韧的体魄,在刚刚就已经被我扯成碎块了,懂了吧?”苗楷桀摊手,忽然一指,“不信你问他。”
兰淮秋回头,正巧与有些惊讶的秦枭对视。
秦枭缓缓转移目光,将其锁定在没心没肺笑着的苗楷桀身上。
“你没有去休息吗?”兰淮秋见到秦枭,有些紧张,扯了扯衣摆。
苗楷桀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我一会儿去……”秦枭盯着毫不悔改的苗楷桀,有些牙痒,“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我输了,我要吃饭!”
“什么输了?你刚刚不是说——”
“是啊是啊,我是这么说的……”苗楷桀撇撇嘴,“但我不是没这么做吗?而且说到底也就是个切磋,又不会怎么样,输了就输了呗。”
“怎么能这个样子?!”兰淮秋却皱眉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承认你很厉害,但……”
“我会加油的,我下次……或是下下次,一定会赢你的。”
兰淮秋侧过头,说到最后声音低的要命。
“好好好……会赢的。”苗楷桀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那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要去吃饭了。”
“等,等等……”兰淮秋却忽然拉住了他,眼眸向下,忽然有些局促。
“我最近练了首新曲子……你要听听吗?”
“新曲子?嗯……”苗楷桀看似思索,实则有些为难。
他真的想去吃饭了。
但见兰淮秋一副似羞若惧,面色绯红耳尖粉嫩,颔首低眉,眼神不自觉地乱飘,一副害怕被拒绝的模样。
“那……好吧?”苗楷桀到底叹了口气,转而嬉笑着起哄,“来来来,弹一首,欣赏完咱俩就去吃饭啊。”
“……嗯。”
兰淮秋见他同意,抿着唇笑了出来。再度唤出长琴,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轻抚琴弦,奏响乐曲。
而祁禹朗在听到乐曲的前调时,面色有些奇怪。
秦枭不懂这些,只觉得是一首很欢快的曲子,其中掺杂着紧张舒缓,好像……
捕鱼歌。
秦枭点了点头,自以为猜对了,便问祁禹朗:“这是渔歌吗?”
祁禹朗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让他快点离开那里。
秦枭不解,还是照做。
虽然他觉得两人本来就没怎么注意他。
“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不妥吗?”秦枭好奇问道。
“没什么……是那姑娘弹的曲子,不是给你听的。”祁禹朗看着他,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记得我上课讲过这种曲子的特点,你没听?”
秦枭:……
“我……”秦枭缓缓移开目光,“不擅长这些。”
祁禹朗轻哼一声,却也没说太多,又和他聊了几句,确认没遇到什么出格的事,才挂断了通讯,挂断前还问了地址。
秦枭不知道他要地址做什么,可能是想来看看,总归出于好心,也就没有阻拦,将地址告诉了他。
……虽然可能会有些偏差。
秦枭看着灯光骤灭的戒指,知道已经挂断,也就收了起来,刚想找找方向回寝,背后忽然掀起狂风,凉意乍现。
秦枭一惊,朝身后看去,巨大阴影显现,一时竟遮住了天空。
宽大的翅膀向外伸展,黑色毛发柔顺光亮,面上的斑纹威风凛凛,健壮的身躯竖然直立,暗金色的瞳孔落下,直直盯着他。
“……穷奇?”秦枭疑惑地皱起眉头。
“有段日子不见,你变化挺大。”穷奇收拢羽翼,化作十几岁的少年落在地面,黑色风衣敞露出大片健美胸肌,小麦色的肌肤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面上的白色纹路诡异美丽。
“还好吧?”秦枭蹙眉,摸了摸脸。
“怎么来这里了?”穷奇挑眉,揶揄道,“是因为他——”
“当然不是。”秦枭看了他一眼,“因为这里收邪修。”
“……切。”穷奇侧过头,忍不住撇嘴,“最无趣的答案。”
秦枭:“……你想要什么有趣的回答?”
“我还以为你是耐不住寂寞,或者害怕他一个人适应不了,才过来的呢。”穷奇哼笑,“怎么,见到墨泽后就对他没任何兴趣了?”
“他和墨泽又不一样……”秦枭摸了摸颈部,“你知道白泽——”
“当然知道。”说起这个,穷奇眼中凶光乍现,“竟然如此……”
“他的腿恢复不了?”秦枭之前见白泽态度古怪,只能向穷奇打听。
“什么啊,当初句芒想给他的腿重生的,是他自己拒绝了。”穷奇提起这个就来气,“说什么这能让他清醒,想自己慢慢愈合……你说他是不是脑袋被那些人打坏了?能拽下来再装一个吗?”
“……再装一个也没用。”秦枭也不知白泽想做什么,只能摇摇头否决穷奇的提议。
“你来这里是……?”秦枭看他。
“来这里玩啊。”穷奇理所应当,“反正我也闲的没事,奢比尸不是也在这里?这学院是他和那个人类开的。饕餮之前带那几个小孩兜完风也准备过来,说是无聊,就在这里呆着玩。”
“反正在哪儿不是呆。”穷奇耸耸肩,道。
秦枭:……
秦枭一时也挑不出毛病,只能默默点头。
“对了……”秦枭想到什么,“你知道扶桑在哪儿吗?”
“神树扶桑?”穷奇愣住了,皱起眉头,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怎么见过,这么多年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你可以问问句芒和白泽。”
“不过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有事儿?”穷奇挑眉。
“嗯……想摘下片叶子。”秦枭并未隐瞒,将秦季尘的事告诉了他,“我哥需要。”
“但扶桑没有修复灵魂的作用吧?你哥从哪儿知道的?”穷奇疑惑,“我都不知道。”
“那……就不知道了。”秦枭听他这么说,一时也有些起疑,稍微想了会儿便挠了挠头,没有过多纠结,“那回头再说吧。”
反正他也说了不急,再加上秦季尘到现在为止还没和他联系,显然还没出关,那几件灵株植草够他疗伤的了。
想到这里,秦枭摇摇头,继续向前。
忽然,想到什么,神情有些古怪。
他突然在想,穷奇是以什么身份进来这学院的。无论是老师、学生、魔宠……都格外奇特。
“穷奇,你在这学院当什么啊?”秦枭还是没忍住问道。
“我?”穷奇看了他一眼,转着眼珠想了想,“按你们人类最新那个称呼叫什么……吉祥物?来着。”
秦枭:……
秦枭:虽然但是,他还没见过用穷奇当吉祥物的。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这个,出乎意料地适配外,也确实没别的了。
“你对这个学院其他人怎么看?”
“人类?嗯……”穷奇听到问题,还真思索起来,“那个叫院长的,感觉傻傻的,没什么心眼儿,很奇怪的感觉……听奢比尸说,他创立这个学院就是为了他的女儿,那个叫夏无了的小孩。”
“好像是他那崽子出了点事,他对一些人类心存不满,也是不甘心,就创造出这么个地方出来。”
“那个叫夏无了的崽子,我喜欢。”穷奇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挺好玩的,还有那个叫苗什么的也是…’
“苗楷桀?”秦枭回想起他那样子,额角流下几道黑线,“太折腾了。”
“怎么会?明明很好玩。”穷奇笑嘻嘻道,“其次就是那个叫兰淮秋的,他俩真有意思。”
“他俩?”秦枭挑眉。
“是啊,你不知道?”穷奇也跟着挑眉,只是他的少了些惊讶,多了些玩味,“你是没想到吧……”
“想到什么?”秦枭皱眉。
穷奇哼哼一笑,却是不说了。
……兰淮秋指尖停下,缓缓收手,长琴逐渐消散,声音也飘散于空中。
“那个……我弹完了,你……有什么建议吗?”兰淮秋死死低着头,不太敢看苗楷桀的脸色,也想象不出他听完的表情。
这首曲子……弹下来真是耗费了她所有勇气,将此在他面前完美无缺地弹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他能听出来吗?
兰淮秋不知道,只能偷偷抬起半只眼,观察他的神情。
“唔……嗯,嗯嗯!”苗楷桀眨眨眼,一边坚定十足地拍了拍手,疯狂点头,一边称赞道,“真的很不错,不愧是你啊,弹什么都那么好听……”
“不……没什么。”兰淮秋听了这等稍带夸张的赞赏,却是垂下眼,心中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啊……这首曲子的意思。
还好……他不知道。
不然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兰淮秋这么想着,心脏却还是感到阵阵酸涩,夹杂着难以形容的失落与挫败。
“那走吧,我们吃饭去吧?”苗楷桀一听没事,眼睛都亮了,兴高采烈地一拍手。
“……嗯,走吧。”兰淮秋扬起笑容,双手习惯性背在身后,在苗楷桀后方大概半步的距离,与他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苗楷桀似乎毫无知觉,大步大步朝前走着。
二人到食堂时,已经基本没人了。不过学院人少,无论谁少吃都会有所察觉,于是便把饭菜留到保温炁器中,方便他们来拿。
苗楷桀准备回寝室吃,兰淮秋也一样。二人走到寝室门口,相互告别。
“……明天见。”
下午已经没有课了,兰淮秋还有与仇璞玥的练习,基本下午晚上是碰不到面的,便对苗楷桀如此道。
“拜拜……”苗楷桀积极回应,转身到一半,想到什么,又笑眯眯回过头,冲她笑道,“以后再练了什么曲子,还可以来找我分享,反正我整天也没什么事。”
兰淮秋一顿,抬头看他。
因为这后半句话,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好似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嗯!”
最终,兰淮秋什么也没说,用力点了点头当作回应,笑如阳光般明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