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九片十片无数片……
浅显易懂,如儿歌一般的断尾诗,竟是出自汤子畏的《雪夜宴饮图》上。
林世海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苏方正父女应该也思忖很久了。
此次之所以一同来漱芳斋接待他,也是想让自己补上一个尾联。
可他们父女也太高看自己了。
论诗词才情,他林世海距离汤子畏还差一些。
子畏写的这三句看似打油诗,定是意有所指。
想要补上,也必须与前三句一样平白直叙,却又要符合其中的意境。
“唉,我亦难补上最后一句。”林世海摇了摇头,苦涩笑道。
苏方正、苏诗诗父女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均是惋惜不已。
看来就算知道了汤公作画时的背景,依旧难以补上最后的尾联。
这时,林世海迫切恳求道:“云林兄,这幅《雪夜宴饮图》不知能否割爱?我愿用文士明小楷千字文,以及他镌刻的一枚青田印章来交换。”
像他们这样的名流雅士,很少用金钱去交易,大都是以物易物。
此幅《雪夜宴饮图》作为汤子畏的封笔之作,价值可想而知。
不过,林世海所拿出的两件东西,也是极为珍贵的。
文士明是谁?
四大才子之一的文瑞。
其小楷乃当世一绝,无人能出其右。
更何况,还是一幅《千字文》,其价值绝对能当传家宝传于后世了。
那文瑞除小楷是当世一绝,还有一项绝艺,被世人所称道,那就是他篆刻的印章。
他的篆刻,清新典雅,质朴雄厚,又是一绝。
当听到这两样物品后,别说赵麟了,就连苏方正、苏诗诗眼神中都透着希冀之色。
很显然,他们父女动心了。
论价值的话,这两件珍物,不弱于汤公的那幅《雪夜宴饮图》。
不过,苏方正还是叹了口气,神色中透着遗憾,最终婉拒了林世海的恳求。
“子瑜兄,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愿意与你交易。可惜,这幅画对我实在有大用。”
林世海似乎预料到了他会拒绝,神色并未露出任何的不悦。
两人有着近似的爱好,当然也能明白此画的价值所在。
不过,他还是好奇询问道:“云林兄,不知你用此画来作何用?”
苏方正听了微微一笑,就算林世海不问,他也会解释的。
他可不想因为一幅画就得罪一个前途无量的正三品大员。
虽然他也不惧,可他的关系网都在皇宫之中,不可能事事都劳烦他们。
所以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秋雨连绵,汴州的各项活动不得已只能推迟到院试之后了。
这次漱芳斋在江南求购如此多的珍贵书画,其实就是想用这些书画赞助这些活动。
苏方正之所以下如此大的血本,不仅仅是为了博取声名。
更多的则是吸引更多的文人雅士来参与,以此为“选婿”造声势。
他要把这场活动弄的声势震天,传达京城,堵住那悠悠之口。
这几日,宫中又来信说。
有人在皇帝面前谗言,说汴州苏家为女选婿是假,拒绝送女入宫是真。
好在永正皇帝还在孝期,并没有说什么。
但心中也必定会有芥蒂。
这一点从宫中的大人物接连几次来信就能见端倪。
幸好苏家孝敬的金银珠宝足够的多,否则早就进京请罪去了。
………………
“这幅汤公的画,我准备赞助给跃龙门诗会。”苏方正捋着胡须,继续道:“谁若能把最后一句补充完整,那么此幅画就归谁。”
林世海了解了这些详情之后,不由赞叹道:“云林兄果真慷慨雅士,难怪孟阳兄总是赞叹,若没有你的支持,他的各项教化措施,哪能如此顺利。”
苏方正故作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小女年龄渐长,也是该考虑未来之事了。我这也是想趁此机会,看我中原才俊,有没有合适的。”
一旁安安静静的苏诗诗听了这番话,顿时一阵羞窘。
好在她戴着面纱,旁人倒是看不清她的神色变化。
虽知道这次公开选婿,是为应付皇帝的,可她总感觉父亲有假戏真做的成分。
哼,反正最后的抉择权在自己。
一旁的赵麟虽对苏家选婿不甚关心,不过见这位中原首富要把这些珍贵字画,都赞助到各项活动中,也不得不感叹他的豪气。
啧啧,真有钱。
这些珍贵字画每幅都价值数千两白银,却被赞助当作活动的彩头。
那些参与活动的文人雅士们有福气了。
赵麟暗自咂舌感叹。
当然,不包括他。
来之前,他还抱着当咸鱼的心态,准备参与一下那些活动。
可看到漱芳斋把“自己”的作品,公然挂一百两银子为自己招仇恨后,他心中已是息了参加活动的打算。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一旁的儒雅大叔,却是喊他道。
“来,赵小子,看看这首断尾诗。”
林世海眼神中带着戏谑之意,他刚才竟忘了这小子乃中原小诗仙了。
小小年龄就能写出千古佳作,恐怕就算是汤子畏这般年龄时都做不到。
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他这才燃起了一丝的希翼。
赵麟瞬间成为全场关注的焦点。
一旁的苏氏父女,不觉讶然。
林世海一个饱学鸿儒,二甲进士,三品学政,竟把希望放在一个晚辈身上。
他莫不是开玩笑?
赵麟心中一叹,果真是萤火虫的命。
他本来只想安静做个低调的美少年。
谁曾想,这个大叔竟非要考较一下自己。
正当他想拒绝之时,突然听到苏方正笑道:“子瑜兄,你这有点难为这小兄弟了吧?你和汤公是好友,又参与了这场雪夜宴会,都未能……”
还未等他说完,赵麟突然不客气打断他道:“抱歉,苏大人,其实大叔已经把最后一句对上了,只是你未听清。”
苏方正望着眼前莽撞、无礼的少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哈哈,那我倒想听听小兄弟高见。”
赵麟也不客气,走了过去,指着那幅画缓缓道。
“刚才大叔已经说了,汤公亲人相继离世,哀默大于心死,一切的荣华富贵,功名,在他眼中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苏方正听了点了点头,林世海确实提到了这一点。
赵麟硬着头皮,继续牵强附会:“所以一片两片三四片……这些代表了汤公一生获得的富贵荣华,功名利禄。”
这下不但苏方正再次颔首,旁边的苏诗诗,甚至林世海都不由点了点头。
放在这幅画的意境中,确实可以这样说。
从一片到无数片,看似在说雪花,可实际却是指汤子畏这一生所获得成就和声誉。
一切的一切,如雪花那般漂亮,那般的多。
正当赵麟不知如何继续圆的时候,一旁戴着面纱的宫装白衣少女,突然脆生生道:“犹如镜中花,水中月?”
赵麟听后,装出一幅大喜的样子:“苏姑娘果真是聪慧过人,一言中的。”
与此同时,林世海也顿然醒悟,站起身仔细观察了那幅画,而后神色中流露出又悲又喜的神色。
“我知道最后一句是什么了,你们看。”
苏方正、苏诗诗父女走了过去,只见林世海指着画中的滔滔江水道:“你们看,其他的地方,都以白色、黄色渲染,这江水依旧是清澈碧绿。”
“所以……最后一句尾联是‘飞入水中都不见’。”
当林世海说完这番话,苏氏父女眼中满是异彩。
是啊,飞入中都不见。
那如漫天雪花一样多、一样美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最终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一旁的赵麟暗自松了口气,这大叔不愧是大儒,在自己不断的提醒下,终于成功诱导其对上了。
在三人都沉浸在这首完整诗词的意境之中时,他连忙道:“苏大人,这首诗词补充完整了,那你是否也该履行诺言了。”
苏方正这才反应过来,而后大笑道:“哈哈,子瑜兄,这小兄弟说的不错,你完美对上了汤公的尾联,那么这幅画就赠送你了。”
林世海心中虽是喜不胜喜,可他终究是谦谦君子,知道若不是赵麟的提醒,他如何也对不上最后一句的。
“云林兄,这样吧。还用这幅画参与跃龙门诗会,若哪位才俊对的更好的,那么就归他。”
其意很明白,若没有比我这句更好的,那再归我不迟。
苏方正一愣,而后感叹道:“子瑜兄真君子也。”
赵麟看他们聊的热络,便心生离开的念头了。
漱芳斋的字画也都看了,还学到不少的知识,如今又欣赏到了汤公的字画。
可以说这次收获颇丰了,刚才已经出了口恶气,再留在这里就有点尴尬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与林世海交流的苏方正,却看向他道。
“赵老弟,要不,我们就用这幅汤公的书画,各做一首诗词怎么样?”
赵麟心里一紧,忙用眼神向身边的大叔求助。
谁知,那位一直表现的谦谦君子的鸿儒大叔,好像没看到他的求助一般,甚至还拍手叫好道:“哈哈,云林兄这个主意不错。”
一旁戴着面纱的绝美少女,清澈纯净的眼神,绽放出莫名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