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乃大周四大寺院之一。
每日焚香朝拜的信众,络绎不绝。
依靠着这座寺院,周围店铺林立,商业极为兴盛。
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其中,卖字画的贫穷书生们,成为了这里独特的风景线。
“三叔,你看,那位是不是田孝廉?”
循着张云的提醒,赵麟掀开车帘,还真是看到了那位“田孝廉”田瑞。
此人家境贫寒,世人皆知。
与之相比,自己则要好上不少:有一个能赚钱,让自己衣食无忧,全身心投入到读书中的二哥。
还有关爱、操心自己衣食住行的二嫂、祖母。
而田瑞则要凄惨许多,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他本可以接受那些乡绅的资助,过的更好,可他拒绝了。
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的求学之路。
相国寺门前。
那位田孝廉,像其他贫穷书生一样,面前摆了一匹粗布。
上面放着他写的一些字。
有祥和祝福的,也有平安祈福的,也有一些佛家的经文,大约三五幅。
不过,因为摆摊的贫寒书生实在太多,他的这些字,似乎不是那么好卖。
赵麟见此情况,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下了骡车。
“你们前面等我吧,我去看看。”
他嘱托了一番,便独自走向了相国寺。
因为院试的正试明天就要放榜了,今天前来上香的学子或者家属,非常之多。
可以说,大多数是求科考,问前程的。
赵麟看到这一幕,就暗自好笑,有这个时间倒不如看会书来的实际。
不过,他还是花了一钱银子,上了几炷香。
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上了香,他便走出了相国寺。
而后,装作刚上完香,与之偶遇的样子。
“田兄,这么巧啊。”
“啊?赵兄。”
田瑞看到赵麟后,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
他是真惊讶。
在他看来,文曲星还用来这种地方来祈祷吗?这不是打上天的脸?
“田兄,这是你的字?很有几分书圣的风骨。”
赵麟蹲下身,欣赏着摊位上的几幅字。
田瑞顿时尴尬不已,他知道对方的字画价格,他拍马也赶不上,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前几天,我去了一趟漱芳斋,看到了他们镇馆之宝书圣的一封家书。田兄若是得闲,可以去看看,相信对你大有裨益。”
赵麟拿起一幅字边欣赏,边与他聊天。
田瑞见他只聊书法,也暗自松了口气,与之攀谈了几句。
就这么一来二去,片刻后,竟吸引来了几个人。
甚至,还以一百二十文的价格,卖出去了一幅字。
成交了一笔后,田瑞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赵兄真是福星,我在这半天,也没开张,你这一来,倒是直接卖出一幅。”
赵麟则是戏谑笑道:“哈哈,这就是‘托’的好处。”
随后,他又一本正色道:“田兄,这字画要想卖出好价格,卖的快,其实是要有噱头的。”
田瑞一怔,忙诚恳问道:“以赵兄高见,我应当如何做?”
赵麟一愣,他没想到田瑞会向他请教。
以此人高冷的性情,还以为他会不屑一顾。
看来他是真的缺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果然不假。
这么高傲的一个人,都会为之折腰,可见没钱真的不行。
赵麟心中感叹一句,而后笑道:“既然在相国寺门口卖字画,当然要精准定位顾客人群。”
如此现代术语,听的田瑞是一愣一愣的。
赵麟忙改口道:“既然在相国寺门口,那买画的人大部分都是信众。若画上相国寺的正殿,以及那千手观音像,再题写上几句佛家经文,应该会好很多。”
作为才子,书画可以说是必修科目。
简单的画个主体大殿,以及勾勒出千手观音像,这点绘画技艺,田瑞还是能办到的。
“来,我给先打个样。”
赵麟拿起一旁的画笔,开始作画勾勒。
刹那间,一个相国寺大殿的主题完成。
在大殿的后面,一尊千手观音像也逐渐完美呈现出来。
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一幅以佛家为主题的画作就这么完成了。
随后,他又写上一句佛家的箴言。
“为心无染,妄念不生,我人心灭,毕竟清净。”
对于这幅简单的字画,赵麟相当的满意。
要知道他此时的书画水准,已达到了登堂入室,一笔一画,都如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一旁观看的田瑞见此,心中暗自吃惊。
一直以来,大家都对文曲星的字画,颇多的质疑。
不过客观来讲,能在十六岁的年龄达到初入门窥,已十分不易了。
他也仅仅在二十岁才达到这个水准而已。
谁曾想,这才数月不到,这少年的书画之道,又精进了一个境界。
这怎能不令田瑞感到震惊?
就算没有文曲星、中原小诗仙等雅号的加持,就凭这幅字画也能达到三两银子。
初入门窥简单,登堂入室水准却是极难。
甚至大多数举人、进士终身都只是初入门窥的水准而已。
书画之道,可不单单是靠自身的勤奋、努力。还得有天赋,以及名师指导。
唯有如此,方能有所成就。
在田瑞感叹间,不知不觉已有人围拢了过来。
“书生,你这幅字什么价格?我买了。”
一个身穿锦袍的老员外,看到赵麟刚完成的字画,两眼放光,豪气问道。
“不卖。”
赵麟淡淡一笑,而后又转过身:“田兄,换你一副字,可以吧。”
田瑞这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那……那我岂不是占便宜了?”
“哈哈,既然是同乡,何必如此客气?”赵麟朗笑一声,从摊位上捡了一幅字:“我就要这幅了。”
交换字画,本就是读书人之间的雅事,田瑞想了一下,也就不再客气,露出少见的笑容:“那我就照着赵兄这幅进行仿作了。”
随后,他便依葫芦画瓢,进行了仿作。
一旁的赵麟不觉暗自心惊,果真不能小看天下的才子。
田瑞家境贫寒,靠着兴趣使然,自己摸索就达到了初窥门径的水准。
客观来讲,他的字端庄、大气,又蕴含着一丝的锐气,要比原主那只注重技巧的字体强上不少。
他若在祁县县城卖字画,加上其“田孝廉”声誉的加成,相信他的字也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格。
在赵麟胡思乱想间,田瑞已完成了仿作。
这时,一旁观看的那个老员外,再次开口:“书生,要不这幅字画卖我也成。”
赵麟没想到这老员外竟没走,便笑道:“还是您老见识广,这幅字画收你一两银子吧。”
一旁的田瑞听到这个价格,暗自一惊。
自己的字画这么值钱吗?
在他看来,自己这幅仿作,能卖上三钱银两就不错了。
谁知,赵麟张口就给人家要一两银子。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老员外竟没有还价,直接爽快地付了钱。
“书生,你能否题个名?盖个印章?”
那老员外拿到那幅字画后,犹不胜喜,又请求道。
田瑞又是一愣,而后爽快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又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一旁的赵麟,不觉感叹,人老成精啊。
还是老狐狸识货。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放个三五年,升值那是一定的。
送走了那老员外之后,田瑞难掩欣喜,向赵麟深深一躬:“赵兄这次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帮了。”
“田兄这么缺钱?”赵麟好奇问道。
田瑞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道:“赵兄还记得我那个同伴付禾吗?”
赵麟点了点头,他对那个瘦弱的中年童生印象倒是深刻。
当时,他似乎还想搭乘自己的双马驾车。
后来,又看云哥儿是个新手马夫,又想占便宜。
昨天,在院试入场时,似乎还碰到过一次。
自己当时被胥吏刁难,他病恹恹的,有气无力地幸灾乐祸道:“苍蝇不叮无缝蛋……无风不起浪,既然搜寻官把他拎出来,那他定然有事。”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赵麟又怎么会忘记?
“他怎么了?”
“他在来的路上,被人丢在了雨中,来到汴州就病了。”田瑞叹了口气,继续道:“昨天,他又在考场晕倒了,病重很厉害。那些同乡没人愿管此事,我却不能坐视不管。”
“郎中说,他可能挺不过今晚。”
赵麟听了之后,心中并无波澜。
并不是他心多狠,而是这样的事情,在原主记忆里太多太多。
在他二哥的医馆里,每个月总能见上几次这样的事。
再者,那个瘦高中年童生,人品实在不怎么样。
赵麟对那个人本就没什么好感,当然也就没太多的感想。
“田兄真乃君子。”
这句话有时也可以理解为“圣母”。
田瑞自己都睡大通铺了,还要花钱替他找大夫医治,品性、德行真的很少见。
反正赵麟是做不到这一点。
“今日多亏赵兄,有了这些银钱,也能为他买一副棺材,暂时放在义庄。”
田瑞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田兄作为同乡,也算仁至义尽了。”赵麟感慨了一番,便笑道:“那就不耽搁田兄正事了,明日就要放榜了,到时再见。”
“好,那明日见,赵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