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大约五、六年前——大家所说的“凶宅”,通常有两种涵义,一是指有人曾经在这栋建筑里往生过;
另外一种则是指闹鬼的房子。
不管从哪个含义来解释,这间座落在江北郊区的老旧六楼公寓都符合。
这里原本是一栋相当不错的住宅公寓,但是在一个多月前,一名情场失意的女子在三楼上吊之后,一切都走了样。
住在那名上吊女子隔壁的住户抱怨,常常在半夜听到那间应该是空屋的房子里传来阵阵哭声。
恐怖的传言开始在这栋大楼散布的同时,许许多多诡异的事情也跟着发生了。
五楼刚上小学的小男孩,看见一名小女孩拉住他,叫他陪她一起玩,若不是那小孩的母亲最后及时抱住了小男孩,阻止他从五层楼高的窗户跳下去,说不定这栋公寓又会多添一桩命案。
再加上有超过十个人曾看到过已经过世了的阿婆,还徘徊在楼梯间,让整件事情变得愈来愈不可收拾。
短短一个月内,竟然从原本住满的十八户,瞬间剩下六户人家还没有搬走。
毕竟当你睡觉睡到一半,有个不认识的人大剌剌地就坐在你的身上,并且盯着你看,不管胆子多大,恐怕都会落荒而逃吧。
虽然这栋大楼在郊区,但这里终究还是江北市。
能够在江北市买栋房子不算简单的事,说什么也不肯搬的六户人家,决定扞卫自己的家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盗贼泛滥寻官兵,猛鬼横行找法师。
是夜。
就连原本不肯搬走的人家,今天都得找旅社或亲友家借住。
一场大战即将在这栋凶宅内爆发,整栋公寓一片死寂。
宛如深渊般的走廊上,一名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不着急。
抓鬼这种事情急不得。
一切都必须看时辰。
如果在错误的时辰,遇到错误的鬼,就算有一打护身的法宝也是枉然。
来的这个男子,有个名字:易木添。
至于他真实的名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个被丢在庙口的弃婴,自小被庙公收养。
也正因为如此,别人的枕边故事是白雪公主与七矮人,他听的则是天师黄凤娇与猛鬼斗法的故事。
耳濡目染之下,在他成年的那天,透过庙公老爸的关系,拜进了奇门遁甲大师的门下,经过了几年的修练,终于学成出师。
当然他一心想追随的目标,就是传奇天师——黄凤娇。
他希望自己可以像她一样,留下一篇篇动人的传奇。
然而,各行各业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
虽然易木添有点真材实料,但是他所遇到的事件却不如自己的功力扎实。
总是有些人喜欢把人生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推诿给怪力乱神。
他遇过一件事。
有对家长找上他,坚称自己的小孩被鬼附身,结果就算木添说破了嘴,他们也不相信自己一心疼爱的小女儿,只是进入了“叛逆期”,坚持一定是“被鬼附身”才会有这些叛逆的行为。
不过今天不一样,木添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栋大楼一点也不平静。
说白一点,木添认为这栋房子根本不适合人居住。
此刻在这栋公寓里面流窜的阴魂不知有多少,这让木添的嘴角勾起了微笑。
他等了很久,就在期待这样的舞台,可以让自己大显身手。
从出师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可以验证自己的身手,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让他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影由左而右从木添的面前晃了过去,木添将符咒拿了出来,蹲低身子。
过没多久,那个身影又飘了出来,木添一个箭步,朝身影窜了过去,右手一翻便将符咒准确地贴在这个身影上。
一被贴上符咒,立刻发出凄厉的叫声,那是一只女鬼。
连看都没看,易木添便笑着喃喃数道:“一。”
曾经听师父说过,当年传奇天师黄凤娇曾经收服过将近两千只恶鬼,当时木添就立下志愿,总有一天要超越她。
这下总算踏出了第一步!
木添点了点头,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今夜,对活着的人来说,它是间极凶的宅邸;
对黄泉的鬼魂来说亦然。
木添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所有鬼魂都不堪一击,毕竟再怎么说,它们也在这里生活好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那个“意外”,它们与人世的一切不相妨碍。
就像两条画在同一张纸上的并行线,虽然身处同一空间,但是永远不会有交集。
一看到木添,鬼魂纷纷四处逃窜,一只男鬼为了保护和自己共赴黄泉的小孩,被木添一剑穿心,魂飞魄散。
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法师狠狠地消灭,小鬼整个愣住,一对眼珠失了焦。
木添一跃,欺到了小鬼身边,回身一拍,一张符咒就平贴在小鬼的额头上。
小鬼翻倒在地上哀嚎,额上冒出了阵阵白烟。
“十七。”木添嘴里计数着。
这时走廊上面的鬼魂早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不过木添不着急,他知道它们离不开这间阴宅。
此时,一个诡异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尽头。
易木添一看,内心一惊。
这是什么怪物啊?
从身形看起来,来者像是男鬼,却有着诡异的体态。
定睛看个清楚,才发现根本不是一只,而是两只男鬼,一个站着,一个蹲着,身影连在一起的结果,让木添乍看之下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不过这却没有让木添安心,因为这时木添注意到了两只男鬼之间,还有个奇怪的地方。
那只蹲着的男鬼,竟然咬住那站着的男鬼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木添这时又察觉另一个让他困惑不已的现象。那就是站着的那男鬼,竟然给木添有种“阴阳同体”的感觉。
明明阴气很重,却仍有阳气。
他到底是人是鬼?
在这间闹鬼的凶宅里面,木添根本分辨不出来。
说他是人,也未免太阴了。
更何况哪有人手上被一只鬼叼着,还浑然不觉?
仿佛像遛狗般,来到这间闹鬼的凶宅中闲晃?
说他是鬼,那散发出来的阳气又该如何解释?
不过木添终究是火里来、水里去那种有点道行的法师,便当下站稳了脚步。
管他是人是鬼,照收!
拿定了主意,木添扎稳了马步,举起桃木剑,朝男人慢慢靠近。
那一站一蹲的两鬼合体,气若神闲地盯着易木添,却没有半点畏惧的模样。
算准了距离之后,易木添将木剑对准了站立着男鬼的胸口。
只要被这剑给刺中,就算法力再强的鬼怪,恐怕命也去了一半。
木添向前一跃,跟着将手里的剑往男子胸口一送,那男子竟然避也不避。
行了!
木添心喜,旋即“拍”的一声,桃木剑笔直插进男人的身上,却没能刺进去。
“啊?”这让木添吓了一跳。
不管道行再怎么高的鬼,刺不进去,也应该可以把它震退开来,可是男人却挺直了胸膛,白了木添一眼。
就在他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那男人伸出了左手,紧紧地握住桃木剑一扯,他手上的剑就这样被男子给夺了去。
这一下来得缓慢,但是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傻的木添,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宝剑被夺走。
男人将剑朝后一丢,高举左手,狠狠地朝木添的头上打了下去。
“唉唷,我的妈啊!”木添叫道。
“痛不痛啊?”男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木添抱着头哀嚎,还没来得及答应,胸口又被男子的手肘给撞了一下。
这一下,痛得木添整个人坐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头,一手抱着胸猛揉。
“我问你痛不痛啊!”男子抬起脚来,准备朝木添踹下去。
木添见状,整个人赶紧跳了起来。
这时咬住男人右手的那只鬼,竟然顺势抓住了木添,木添的双手竟动弹不得。
那男人见机就朝着木添的头上一阵猛打。
“痛不痛?”男子一边打一边问:“这样打痛不痛?”
“痛!痛!痛!”易木添被打到头昏眼花,赶紧求饶:“求求你别再打了!”
男子闻言才停了下来,示意要那咬住手指的鬼魂放了木添。
木添一挣脱开来,一连退了好几步,一直到两人拉开距离才停下来。
木添揉着自己疼痛的头颅急道:“你怎么这样乱打人呢?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我是人是鬼不重要,我问你,我这样打你,合不合理?”
“当然不合理啊!莫名其妙就这样乱打人,我又不认识你!”
“那就对啦!哼!”男子一脸不悦:“那我问你,刚刚被你打到魂飞魄散的那些鬼魂,你认识几个?”
木添一脸茫然答道:“啥?”
这是什么问题,哪有法师收鬼还要认识鬼的道理?
眼看木添没有回答,男子厉声怒道:“认识几个!”
“没、没,没一个认识的。”
“我不认识你,打你就不合理,那你不认识这些鬼魂,却随便打鬼,这又合不合理?”
“这、这怎么会一样!我是人,它们是鬼,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
男子不屑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宰了你,让你变成鬼,我就可以随便打你啰?”
“当然不行!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
“那么那些被你打的鬼魂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它们……它们出来吓人,把这里的住户都给吓跑了,所以住户才请我出来收鬼!”
“『出来』吓人?”男子冷笑:“它们是从电视里面爬出来吗?还是从天花板上面爬下来?不过就只是被人看到,这样也能说它们错吗?如果有人嫌你丑,那么你上街被人看见了,是不是跟这些鬼一样,『出来』吓人呢?”
木添怒道:“你......”
“怎样?还想被揍吗?”
木添一听,闭上了嘴巴不敢说话。
“你走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男子冷冷地说:“不过我告诉你,你如果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见鬼就打。我迟早会再找上你,下次我可不会让你那么好过了。滚!”
想不到自己原本还想要大展身手,现在却被这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给教训了一番,这是木添始料未及的。
木添落寞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这是木添的人生第一次感觉如此挫败。
临走前,木添回过头看着男子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哼。”男子冷笑:“想找我报仇啊?行!你记清楚了,我就是黄泉代办人。”
黄泉代办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号?
木添摇摇头转身离去。从男人口中所报出来的名号,可想而知这家伙一定是与鬼为伍,靠鬼骗吃骗喝的神棍。
换句话说,就是同行之中的邪魔歪道。
输给这样的男人,对木添来说是人生极大的耻辱。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够,于是他决定回去师父的身边,好好再学习个几年,再来报仇。
那天,谢任凡在一位刚认识不久、自称是“鬼半仙”的鬼魂协助之下,将风水重新整顿了一番,让阴阳两界的人重新在这间凶宅之下和平度日。
不明白内情的住户,还以为是木添的法力高强,将这些鬼魂一网打尽,便准备了丰富的礼品想要答谢他,才知道从那天之后,易木添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