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8章 向死而生
作者:株树塔水管工   糟糕,总有案子跟着我最新章节     
    沈韶在大通铺上睡了一晚腰酸背痛,她实在是受不了拘留室霉菌滋生的环境,在审讯之前还是打车回了一趟龙宫酒店,好好地洗了一遍澡。
    恩竹和张若雪面面相觑地坐在审讯室的桌子对面,安静地等待沈韶进入。
    “这样有点尴尬。”,张若雪率先打开话匣子,“要不聊两句?”
    军官面露难色:“聊两句?还是不了吧,我妻子让我别跟你说话,怕我被你绕进去,或者提前被你骗取和案子有关的细节。”
    “我们可以不聊案子。”,张若雪微笑道,“比如聊聊你?”
    恩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还怪听话的。”,张若雪冷嘲热讽故意刺激他,“这么大块头还惧内,不像个男人。”
    上校不吃这套激将法:“随便你怎么说,我不需要你的认可。”
    “这么自信?你莫非很受欢迎?”,张若雪挑了一下眉毛继续循循善诱。
    军官差点被带进去话题:“并不……我干嘛告诉你?安静点!别说话了!要是再啰里吧嗦的,我就去拿个防咬舌球给你吃吃!”
    “看来是完全不会泡妞的那种类型。”,张若雪嘲笑道,“你一定以为是自己追到的你妻子吧?其实你是被对方引诱着喜欢上她,之后又被引诱得主动表白的哦。”
    上校皱起了眉惊讶且疑惑:“你什么意思?”
    “她在这方面比你聪明多了。”
    “她在各种方面都比我聪明得多。”
    “……我的意思是她比你更擅长洞悉人心和利用人性。”
    “她除了身体素质以外,在各种方面都比我更擅长。”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在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里是主导者。”
    “我认为她来主导自己的人生很正常,我支持她的一切选择。”
    “你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可能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来实现她的目的,明白了吗?”
    “那敢情好啊!说明我对她来说很有用嘛!”
    张若雪被拷在一起的手一齐拍着额头无语:“妈的,第一次见男的恋爱脑。”
    “也不是。”,军官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交叠的手指,“一开始,我和芸芸众生一样,只是旅途上迷茫的普通人罢了……她是那束指引着我的光。”
    张若雪噗嗤笑出了声:“还说不是呢,这不就妥妥的就是么!满脑子情爱至上!”
    恩竹的眼神变得温柔,他摇了摇头:“你不懂,我爱她到想要成为她。”
    张若雪愣住了,只听军官说道:“男欢女爱不过是最低级的东西罢了,除了世俗的幸福定义之外,我打心底里欣赏她的灵魂,相信她的为人,愿意为了她的崇高理想献出我的生命……我不仅是她的丈夫,我更要做她最坚定的支持者,保护她、为她提供正面情绪,包容和接受她的一切负面状态;她不仅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方向,是我不断努力的目标,是我的精神支柱。”
    “……真是够了。”,张若雪不想再跟他聊天,“一对理想主义者,不说了。”
    上校微笑道:“看来你打算闭嘴安静下来,正合我意。”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沈韶抱着一堆材料进入,把手里的大箱子往桌上一放:“不好意思周一早高峰有点堵车,来得迟了些,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
    张若雪微笑着看向沈韶:“审讯室的监控,你迟点去看看吧,刚才这位先生说了很多肉麻又中二的羞耻发言,你可以用来作为把柄拿捏他干家务。”
    沈韶一头雾水地看向面红耳赤的军官:“我不是让你别跟她搭话么?你没透露案子细节吧?”
    “我没有!”,恩竹着急地自证,“保证和案子没有半点关系!”
    张若雪对着沈韶耸了耸肩:“确实,我就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调教出这么乖巧的狗狗的,我那几个【同伙】全都自顾不暇,不听指挥,才会导致这次任务失败。”
    “狗狗?”,沈韶满脸莫名其妙地一边打开箱子往外掏东西一边扯淡,“哦,用的美人计。”
    张若雪看着桌上铺开的证物袋喃喃自语:“确实,真正的美人计总是攻心。”
    “这些东西眼熟吗?”,沈韶把几张照片也放到桌面上,“这就是混入了毒药的代糖包。”
    张若雪点了点头:“你这不是都找到物证了么?我签不签认罪书还有意义吗?”
    “有。”,沈韶把受害者的照片拿出来,推到了张若雪的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张若雪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我记得应该是和我住在一个楼层,2103号房间的客人。”
    “他死了,倪贺然活着。”,沈韶直言不讳,“他是一个单亲爸爸,丧偶,没有正在交往的女友,有两个女儿,分别是七岁和十岁,他来东碣城之前在王城的公司连续工作了十四天,每天中午和晚上还要赶回家中给两个刚刚放暑假的孩子做饭,总算有了一个无需加班的周末,他把孩子暂时交给了远在西部家乡的老人代为照顾,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喘气休息的机会,一个人来东碣城放松,本来打算吃完早饭之后去海边晒日光浴。”
    张若雪木然地听着这些话,她看着照片上眼眶深陷的中年男性有些恍惚。
    “我知道你杀人的动机是为你的妹妹报仇。”,沈韶坐在了折叠椅上,看着张若雪的眼睛,“我理解,甚至支持,但是我想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她又从箱子里拿出两张照片:“这是受害者的两个女儿,也是姐姐和妹妹组合。”
    “她们、她们之后会怎么样呢?”,张若雪颤抖着提问,“和老人住在一起吗?”
    沈韶摇了摇头:“不,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而且没有收入只靠退休金生活,不满足律法规定的收养条件,她们会被送去嫁到北部、经济条件尚好的姨母家收养,成年后自己想办法。”
    张若雪睁大了眼睛。
    多么相似的命运。
    “你自认是正义使者,处罚法外狂徒倪贺然的罪恶判官。”,沈韶停顿了一下,“可实际上呢?”
    张若雪捏紧了拳头,她咬着牙犟嘴:“你养尊处优,没资格批判我……”
    “我确实没有资格。”,沈韶肯定了她的话,“我从来不觉得我有资格,我也不是要批判你,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告诉你需要知道的信息而已。”
    沈韶从箱子里又搬出一小叠纸:“你是专业人士,我就不和你废话了,这是根据你其他几个同伙的口供,外加我们找到的证据,推理出来的案情概述,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对么?”,张若雪铐在一起的手艰难地翻动着,“这就是认罪书?只要我签了这个东西,你就会帮我处理倪贺然?”
    沈韶点了点头:“对,不放心的话你死后可以做鬼跟着我缠着我,直到我兑现诺言。”
    张若雪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她看到了犯罪动机这一栏里,写着和倪贺然的名字,且上面白纸黑字地要求依本案线索对倪贺然提起公诉,她直接拿起桌上的笔签了字,又咬破手指按下指纹。
    “呃……其实我们是提供印泥的。”,沈韶放下了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印泥,在自己的随身小包里翻找了一下,递给对方一个创可贴,见张若雪被拷着不方便,又亲自撕开帮她贴上。
    张若雪看着手指上的创可贴,苦笑了一声:“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没有在可怜你,我觉得你挺牛逼的。”,沈韶让恩竹把认罪书放回箱子里,“我只是习惯性助人为乐,跟小时候习惯性脱臼差不多,条件反射似的,一吊单杠就哇哇哭……你被拷着不方便撕创可贴,在我眼里和拄着拐杖不敢过马路的老奶奶是一样的,手脚自动就伸过去扶了。”
    她微笑着看向张若雪:“毕竟再强大的人,也有需要帮助的时候。”
    “所以,你说你决定要帮助我,处理倪贺然。”,张若雪抬起头来直视沈韶的双眼。
    沈韶摇了摇头:“我不是要帮助你。”
    “啊?喂!我刚签了认罪书啊!”
    “哦你别误会,我当然会处理倪贺然,但这件事的目的并非是帮助你。”
    沈韶眼神坚定:“而是为了帮助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好。”
    沈韶向恩竹勾了勾手指:“来,给这位女士背诵一下那段装逼风格满满的台词。”
    上校故作高深地咳咳两下清嗓子,双手摊开用掌指着沈韶,仿佛在介绍什么宝物:“这位美丽动人英姿飒爽有勇有谋的天之骄女,便是当朝内阁之首沈中堂大人的宝贝独生女,文正公的嫡系外孙女,当今辅国公唯一的亲外甥女,现役谛听调查组长,大名鼎鼎的司法世家清流沈氏嫡系出身的精英,沈韶、沈大小姐是也。”
    张若雪张着嘴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她转过头看向沈韶:“不是,你为什么会来谛听工作?”
    “因为我习惯性脱臼……不是,因为我习惯性当正义使者。”,沈韶竖起手指解释道,“所以请你相信我,倪贺然绝对会被狠狠法办。”
    她直视着张若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自知由于自己的出身所限,如果继续待在家里,我的目光和认知会十分狭隘,无法完全共情广大人民;我也不要求所有人和我想的或做的一样,我一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我不会批判你,也不会否定你做的任何事情,说实话我十分欣赏你的勇气、执行力和敢爱敢恨的魄力,只不过你的做法和我过去犯的错误一样,这对国家没有任何好处,也就是说对现在的老百姓和国家未来的老百姓来说,只是情绪的宣泄罢了……我很遗憾没有早一点认识你、早一点知道你的故事,如果有如果,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她将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假设我站在你的立场上,我很可能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可我和你不同,我现在看到了这个案件的深层原因,我能利用我拥有的东西,来做更有价值的事。”
    恩竹点了点头总结道:“从小的方面来说,她可以把倪贺然案变成典例,让他遗臭万年,永远留在谕洲律法史书的耻辱柱上,让你死而无憾甚至感觉这样报复他很爽;往大了讲,她能够借助家族影响力,帮忙推动相关律法的改进,让更多和你妹妹有相同遭遇的人,从此有法可依,有处伸冤,能够被法律条文保护起来,不至于走向绝路。”
    张若雪看着沈韶,她无法理解:“这么麻烦的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沈韶微笑着回答她,“能够亲自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这谁不兴奋呢?”
    她直视着张若雪的眼睛,双眸绽放着希望的烟火:“我的理想是,创造一个,让你的妹妹,还有像刚才那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一样的人,能够好好生活的未来。”
    张若雪的眼眶泛红,她笑了笑评价道:“你还真是个……理想主义的烂好人。”
    “巧了。”,沈韶用手指了一下恩竹,“他也这么被人评价,看来咱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若雪破涕为笑:“差不多得了,没必要在将死之人面前秀恩爱吧?我可是个大龄母胎单身工作狂诶,你们两个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呢?”
    她先是坐直了身子,随后向沈韶深深地鞠躬:“请你兑现诺言,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当然。”,沈韶向她点了点头。
    张若雪用手指了一下刚才的认罪书:“保险起见,其实我刚才签的是我的假名,你应该备了不止一份吧?我重新签署。”
    “靠!”,军官拿起来定睛一看还真是,“你们这群谛听出来的女人果然狡猾!”
    ……
    沈韶哼着小曲儿从审讯室里出来,恩竹跟在她后面抱着材料纸箱。
    “夫人,您可真是张口就来。”,军官啧啧感叹道,“死者明明是个大龄未婚男,什么丧偶单亲爸爸,什么两个女儿,什么连续加班十四天还要做饭,什么送去给姨妈收养……”
    沈韶转过脸来翻他一个白眼:“那又怎样?我说的这些话跟对方认罪的内容又没关系,也不影响取证和认罪书签署流程的合法性,也不会被收录进入证据链,我爱怎么编就怎么编!”
    “不是,那俩小孩的照片你哪儿搞来的啊?”,恩竹疑惑不解。
    沈韶龇牙咧嘴地告诉他,其实自己早上没遇到堵车,而是专门跑了一趟附近的照相馆,说自己是童模公司的经纪人,问在里面拍全家福的一家人要了两张姐妹俩的照片,夸俩孩子长得好,说要拿回去给老板审核之后签约,还像模像样地留了联系方式。
    “噗!”,上校差点没绷住,“你呀你呀,你这张小嘴还真是……”
    沈韶嬉皮笑脸地问他:“你不是就好这口么?不是平日里最爱亲我这张贱嗖嗖的小嘴了吗?”
    “那确实。”,恩竹讪笑着承认,“夫人的小嘴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