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厅里收出的垃圾足有五大袋,统统扔……不是,不是统统扔入垃圾桶,除了臭袜子拖鞋废纸抹布等扔了,别的像各种瓶子,老杨把它们先放置在储藏间中,嘿,多少能卖俩钱。
客厅收拾的能进人了,接着就是卧室,入鼻的除了残余的药水味就是中老男人身上那种油贰味道,既熟悉又讨厌,不由得令老杨又咒骂两句。等把床上柜中地上丢的到处是脏兮兮的衣服被褥鞋帽,还有新的旧的裤衩子挑进方便袋后,才发现掩盖在下面的是把残汤泼在地上的残迹和上面沾着十几个小雨衣。
“娘的,在狗窝里招来的野鸡也不是什么东西。”
啥人啊!
据白经理讲租房是甥舅俩合伙做生意的,租住在这里纯属巧合。当时上一位租房刚刚退房,白经理正在打工的厂内和同事说起招租户的事,恰好被正从旁边走过的那个外甥听到,于是开口打听是否有附近房子出租,他自己正有需求,就这样才合伙开了家小公司的甥舅俩租下了这套房子。没想到会把房子弄成这样,爷俩真是一双混蛋。
一双,两双……十四双,前租户丢掉的鞋子有整整十四双,多半八成新。老杨看着既气愤又心疼,八成新啊!发发狠,最终把鞋子统统扔进垃圾桶……
“白经理,您老人家过来看看吧。咋?您这是招的啥房客,太不像话,弄得比猪窝狗窝都不如,你过来帮帮忙。怎么?我自己整?告诉你,没有十天半个月整不出来,嗯,行,我慢慢整。哎哎……先别招新房客,人家来了这个味怕也被熏跑喽!”
视频早已发过去,请白领导定夺,现在这副重担落在自己肩上,正合吾之心意。挂掉手机,喝几口自己亲自烧的茶水,休息一会儿,老喽!只这一个多小时俺的老腰都要折了。
房间打扫的工作艰巨而复杂,在清理了表面上的垃圾后,接下来就是对付地砖缝和厨房里的污垢。第三天老杨临时中断打扫卫生的工作,冒着秋雨返回二期。为何?因为老乡王忠建的父亲去世了,做为客居他乡的同乡游子自然都会相互帮助的。
刚刚立秋,前几天闷热的天,因为第一场秋雨的到来变得凉爽宜人。老杨撑着一把红伞走在雨雾中,来来往往的车辆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地,他呢,也同样……
由于城镇建设规模的扩大,环海小区与二期距离较远,有五六公里之遥。老杨很注重养生保健,但他不吃任何保健品,甚至现在的日常饮食也极少食肉,改成以素食为主的模式。他的老年生活理念是,不求长度而追求宽度,就是说活多少岁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质量和自理能力,他可不想像许多人一样,一手大碗吃肉一手大把吃药,最后把自己搞成床上躺客或画圈运动健将。所以,尽管两个小区之间的距离,骑车二十多半个小时就到了,但老杨却坚持走路,这样做的好处是既消磨时间又锻炼身体还能沿途东瞧西瞅,自游自乐感觉很不错。
秋雨已经下了一段时间,马路边低洼处有了积水,宽敞的路面上来往的车辆比往日一点不少,瞧那样子还多了几辆。洁净如棋盘的路边人行道上,一把大红伞像只移动的大红灯笼,飘逸的在微风中游走。
“靠,是个老头,它娘的……”
风中飘来司机的小声咒骂,一辆白色小车加速从红伞旁驶走。
“它妈……还以为是个美女呢!”
一辆辆车子放慢速度,待看清伞下真容后,扔下一句脏话脚下使劲,一溜烟的跑了。
红伞一抬露出老杨那张有些老人斑和满是折子的脸,呸,吐出一口痰。
“啥眼神?俺就算是长了一副后边看喜死人,侧面看想死人,前边看吓死人的曼妙身姿,你免费欣赏后也不能骂人呀……”
按说老乡家是白事,他举着一把大红伞实在是不应该,非常失礼,但是今日下雨,他没有避雨工具,只好拿着前房客遗留下来的这把伞。他早就打定主意,待进了小区就扔……还是把它藏一边吧。
刷……
我靠。
老杨突然敏捷的跳向一旁,一股水箭射向身后。
它……恼羞成怒了还是气急败坏了,要杀人吗?
迎面而来的司机小伙,异常丰彩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去,继而又变成恼怒,一脚油门,车子从一洼水中急驰而过,美人老杨差点成落汤老杨。
哼,一群色狼,见了美女就像狗见屎一样,什么玩意儿……
移开伞感觉小雨淅淅沥沥的还在下,长叹一声,把红伞举高一些,把这张饱经磨难的老脸露出来,免得再招来荷尔蒙爆发的色狼。
于是乎人们看到了怪异的一幕,一个小老头以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身姿,撑着一把与面孔极不协调的红伞,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这下更不好了,车上的司机乘客像看好玩的玩意一样,扒着车窗兴趣十足的评判这一表演。有人还拍成视频发到网上,配上醒目的标题:谁家的,在南环路中段。
二期小区中心是座小广场和小水湖,房子都围绕着它们分布。老乡家就在小湖东岸,而老杨家则在最北边,他先沿着小湖西岸走回自己家,开门把招摇的伞放下。
门锁由于年代久了,不太好打开,嘎嘎嘎嘎,正在低头弯腰左转右转开门的老杨被人拍下肩头而吓一跳。
“杨子,干嘛?”
“哎哟……陈哥,你咋不先吱一声,吓我一跳,幸亏我没有心脏病,否则……嘿嘿,你,摊上大事了!”
对门邻居陈健夫妇开门出来,和专心致志又有的心急的老杨打招呼。
“做贼心虚……”
“陈兄,不许污灭呀。嫂子可以证明,纯粹是误会……”
许姐站在陈健身侧,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笑哈哈的看着他俩没有说话。
“我说啥了?不打自招。我说的是你开自家门锁像个小偷,谁说你摸人家……”
“哥唉……亲哥,别说了,小弟错了,才不提好不好?晚上,小弟请客,如何?”
“这还差不多。”
“一言为定。嫂子,陈哥欺负人,你应该严加管教……”
“你自找的,这叫做贼心虚不打自招,活该!”
许姐说着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小白,忙啥呢?一会儿把两个小可爱安顿好,老姐请你两口子一起吃个饭。杨子?他在呢……杨子,听电话……”
接过许姐的手机,里面传来白经理的声音。
“你不是在环海干活吗?”
我老乡王忠建,就是农行放贷的王忠建,你认识的,他父亲病逝了,我过来帮忙。晚上?晚上吃完饭,跟你回去,明天还得去环海干活,太脏了……好好……晚上见。”
”你这几天躲那边去了,我说见不到人呢!”
“我真有事,躲什么,都解决了。对了,许姐,晚上……”
“放心,不会说那事的。”
许姐接过手机,装入小包,口中再次承诺不会泄露老杨的艳闻。”
“那好,晚上我买单。不聊了,还有事,回见。”
老杨终于打开门,把伞往门内一丢又随手锁上门,转身下楼去了。
“老杨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搬到那边怎么这嘴皮子利索不少。水土不服还是脑袋让驴踢开窍了?”
陈健等老杨的脚步声远去了,才小声嘟囔道。
等老杨赶到时牛洪宽等几位老乡也到了,大伙凑一起研究每个人的职责。城镇化和棚产区改造,使得大伙都搬进楼房,家里有了白事大多都会选择车库当做灵堂,一切事情过程简略不少,再加上有白事服务一条龙公司的承接,亲朋好友其实没有多少工作,大伙聚拢来都是为了团结一致,准备有什么遗漏或急差啥的。所以,偶尔出去买点用品寻找些用具外,基本上就是在一旁待命。咱农村死了人有停灵小三天大三天之别,如果是晚上十二点前离世,就是小三天,十二点后,就是满打满算的大三天。王忠建家是小三天,老杨他们能帮一天半的时间,第二日也就是逝者离开第三天入敛后入土为安,剩下的仪式只自家人完成即可。
白天,老杨在葬礼上盯了一天,晚上依旧去了小区门外一小酒馆,陈健夫妻和白经理已经等在那里。
小酒馆真是小酒馆,小到只有三张桌子,一次进食最多可以容纳三十人。靠墙角的位置坐着三个半老不老的男男女女,这就是老杨要找的人。解释两句给人帮忙的事情怎么样了,然后点菜上酒,陈健因为是画圈健将侯选人,所以只能喝饮料。
“哥,不喝是对你有好处,但是瞧瞧你的肚子,少吃肉多吃菜,对他更有好处。”
拍拍陈健的大肚子,老杨开玩笑的又指着自己说道:
“你瞧瞧兄弟我,这体型这模样,谁敢说咱六十了。血压,血脂,血糖,没有一样高的,咋样,谁的功劳?是咱自己,知道提前预防是也……”
“所以你人老心不老。”
呀呀……呸……
口干舌燥的老杨被一口茶差点淹死,连忙收起洋洋自得的嘴脸,双手合十又装出一副企求的样子。
哼哼,老小子,我还治不了你。老子现在都这样了,你胡扯这些养生之道,还有个屁用。
陈健胖胖的脸上显出开心的表情,两家是对门邻居,从老一辈就认识,关系很好,说话不用顾忌,只要不伤及底线,其余的都无伤大雅。
两个男人两只杯子,里面的液体都是黄色,啤酒和果汁,两人的话题从养生聊到社会新闻,后来还讨论起美国大选来。两个女人都是汉子,直接上白的,话题从儿子孙子扯到同学朋友,从谁家又买了房,谁得了不好的病,到谁的儿子又离婚了,谁谁谁的闺女三十一了还没对象等等,两人时而高声惊呼时而又俏俏私语,面部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嘟……
电话响了,四人都安静下来。
“我的,晨晨。喂……”
“爸,你们吃完饭了吗?”
电话里传来儿子的声音,陈健许姐脸上满是羡慕,因为他们只有两个女儿。
“正吃着呢。你们呢?平平安安在干什么?”
“他们在客厅玩呢。那个,爸,你今天有什么高兴事?”
“高兴的事?今儿我在老乡他爸的葬礼上待了一天,我敢高兴吗?”
老杨莫名其妙,白经理很茫然的看向老头,陈健许姐也都盯着他。
“那……你没有不舒服吧?”
“到底啥事?我现在开始感觉有点不舒服了。”
“没事没事,那个安安叫我呢……挂了。”
“喂喂,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