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几明地亮,门窗能照出人影,油烟机已经清理差不多,还需用洗洁精仔细擦拭一遍就ok,但是老杨不肯干了。
昨晚看了一出神出鬼没的好戏,感觉不过瘾,想晚上再去转转,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所以吗……油烟机今日是不能擦洗干净滴!
下午泡在河边看钓鱼,手里拿把折扇,不为扇风纳凉而是赶蚊子。终于把钓鱼的伙计熬的收杆,小伙子边收杆边调侃道:
“大爷,您是我见过第一位不钓鱼只看钓鱼却把钓鱼人熬走的人。”
“年轻人,学着点,这叫自我修行。”
小伙子咯咯一笑,待老杨起身远去,嘴里小声道:
“神经病,纯粹是吃饱撑的。嗯?有点面熟……在哪见过?”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老杨吃罢自己亲手下的面条,洗刷干净便悠闲的晃出家门。
这个小区的楼房结构是一梯两户,老杨家是四层,对面户家闲置,小区内熟人就一两个,所以他基本上不用开口说话。就这样,他独来独往,像下午钓鱼小伙说的那样,吃饱撑的出了小区大门。
四处打量打量,他决定换个地方猎奇,于是右拐去了南边。
放眼全国,凡街角小平台大平台,甚至停车场篮球场等等,能插进脚的地方,都被广场舞大妈占据。老杨面前的景象就是这样,小小的平台上竟然有三个音响三伙大妈小妈在慢慢聚集,有的已在热身,七点四十分,看完天气预报的女人开始正式表演,一上来就进入白热化状态,音响声音开的非常大,都要压过其它两伙。
有趣,在视频中刷到无数居民与大妈们起冲突,学生们打球与大妈们闹矛盾,还没见过三伙大妈自己人杠起来的景色。
嗯!非常有趣!
马上,老杨发现了问题。这个小平台是红绿灯的西北角,现在人满为患,其它三个角呢?
南边的东南西南两个角,由于隔着红绿灯和没有居民区,灯光灰暗人们不愿过去,这个有情可原,其它第三角呢,同样在北侧,向北也是一溜居民小区,而且同样有个小平台,咋就没人呢?别说跳舞,就是散步、打牌聊天的都没有。
奇怪?
三伙人争一块地盘,咋就不能分出一两伙人去对面?
“哎,两位二哥。玩呢?我刚搬过来,向您打听点事?”
当地有人比较在乎称呼其大哥二哥,老杨模糊的听人说过,在当地人认知里,大哥是王八的意思,不知是怎么来的,或是绿帽戴久了又或戴了多顶的缘故,反正就是大嫂偷人造成的。所以,老杨特意把称呼改为二哥,怕犯错误再造成不良影响。
“来,老弟,坐。”
果然,二位二哥很欣赏他,热情的招呼老杨坐下。
“刚搬来?陪读吧,哪个小区?”
两人都七十来岁,有一个秃脑袋只穿一件背心,可见身体还处在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阶段。另一位头上也没几根毛,白森森的假牙,眼睛很亮也是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他从台上拿起烟盒,抽出两支递给老杨。
“来,兄弟,抽着。”
“别笑话我,兄弟被管的不会抽烟,喝酒还行,就是一喝就醉,醉了就睡。哎!没出息呀……”
“哟……老弟有趣,有意思。我和你不一样,就说抽烟吧,小时候爹妈管不了,长大了媳妇更白搭,现在儿子孙子想管……哼……门都没有。七十一了,还能活几年?那边有没有卖烟的还很难说,指望儿孙上坟烧上两条,它不够抽哇!唉……半月一次鬼节还差不多。”
这位二哥很健谈,接过话茬说了一堆话。他见老杨不接烟,转头递给同伴,背心二哥毫不客气,一手接烟啪的一声,那只手里的打火机冒出火苗。
健谈二哥双手合拢挡住风,猛吸一口点燃口中卷烟。
啊!
不得了,背心二哥这一口烟直吸入肺底,真是九转轮回,半天才在鼻孔里缓缓冒出来,他享受的神情让人十分羡慕。
“对了,你是哪个小区,老家是哪里的?”
“东乡的,在环海住。您二位呢?”
老杨坐下和两位二哥聊起来,既然他们欢迎自己,岂不是正好打发时间。
“我俩都是附近村的,老孙是孙庄的,我是这边邱王村的,孙庄都姓孙,我们邱王是不姓邱就姓王。你贵姓?”
这位不知姓邱还是姓王的二哥,食指中指来着烟指着东方和北边。这两个村老杨很熟,当然是指它们的地理位置,人头却不熟,因为这两个村都有亲戚,孙家是老杨亲姨家,经常来往。
“小弟免贵姓杨。”
来来回回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坐在近处的人多起来。白天少见的年轻人也成双成对的出来散步,个别的还拖着小孩子。
“二位老哥,这是咋回事?那边不是有空地吗?挤在这多不方便呀!”
“老弟,你没发现那个角上没有行人吗?”
经老头提醒,老杨才发现两个角不同之处。这边人流如梭那边冷冷清清,不用想就知道什么原因,这边这个角连接着沿河公园和鬲津湖公园,是人们散步遛弯必去之处,而路东的人也是出小区直接穿过马路,沿西侧向公园而走,很少有人一路走到尽头红绿灯处再跨过马路。可是,这与跳广场舞有什么关系?那边人少不应该更合适吗?
看他还不明白,姓孙的二哥丢掉烟头,双手抱膝进一步解释道:
“这帮老娘们哪里是跳舞,就是显摆自己,让熟人陌生人羡慕她,夸夸她们身材好,热跳舞热缎练,一句话就是臭美。”
不着痕迹的看看地砖上的烟头,老杨艰难的点头同意两位二哥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看法,抱抱拳说声回见,起身离开。
三伙起舞弄清影的人到底咋回事,老杨不再追究,有了何亚男的教训,还是离女人远点好。听见拐弯处传来响亮的锣鼓声,精神一震便加快脚步赶过去瞧瞧。
打鼓敲锣,老杨并不陌生,少年青年时期,每到节假日,县城各个村里单位门口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幸福的锣鼓敲起来,锣鼓喧天处被人群围成一圈,人人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这种场景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热闹,喜爱。
但是,今晚的锣鼓阵法与往日不同。三人合敲的大鼓前多了一位,像舞者像指挥像战士的中年人,他手持双钹,咱当地管这玩意叫咣咣恰。但见他双钹飞舞,身如流星,时而雄鹰展翅,时而鱼跃水面,双钹震耳一击似某种力量似是一声号令,身后鼓声咋响若天崩地陷一样,让人热血沸腾厷如冲锋的战士踩着号角一般。
看到沸腾亢奋的人群,颠覆了老杨对锣鼓鼓舞士气的认知。像他这样一生基本生活在一地的人,对许多事物的认知都来源于身边周围的环境,就算偶尔去了外地,也不过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更不会在节假日去看外地人的节日生活。现在网络发达了,但是传统节日的氛围越来越淡,洋节越过越浓,自己的玩意却很少看到了。偶尔刷到也是三五成群,十个八个好事之人聚在一起敲敲打打,感觉缺少了一种吞天噬地的气势。特别是一些古代电视剧里击鼓进兵直插敌阵无敌冲锋时,鼓声听起来总是没多大力气,没有那种气吞山河的感觉。今晚现在的感觉不一样了,他的心在颤抖,他的血在沸腾,他的鼻子在……流血。由于心中盼望,人走的急,老杨没有绕路而直接在一父女俩的羽毛球赛场上穿过,不幸被小女孩挥舞的球拍击中面颊,高傲自大的杨鼻受到打击,两行热血流淌下来。
”哎哟……大叔大叔,伤的厉害吗?我送你去诊所,让大夫给瞧瞧。”
女孩父亲见女儿伤了人,不问原因先急步过来,扶住老杨关切的问道。
小女孩也害怕的躲在父亲身后,小声道谦:
“爷爷,对不起……对不起。”
老杨接过女孩父亲递过来的软纸压住鼻孔,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不怪孩子,是我不对。小姑娘,对不住,吓着你了吧?你没错,是爷爷不该从这走,是爷爷的错。你们继续打球吧,爷爷去那边看大鼓。没事,你们玩吧,这点小伤不算啥,老头子轻伤不下火线,去看敲大鼓的去了……”
说完捂着鼻子不顾父女俩的关心,忍着满脸的疼痛执意走了,哼,小姑娘怎么戴顶红帽子,有点刺眼。不走不行,已经有老头老太太聚过来瞧热闹,再有人拍个视频……哈,那就麻烦大了!
震天的锣鼓声中,老杨隐入黑影中,待鼻子的酸痛消失,鼻血止住,这才长叹一声,把血红的纸团成一团,非常沮丧的使劲将其丢入垃圾箱里,然后十分小心的来到围观的人群里,观看这些敲锣打鼓人的表演。
直到锣鼓表演告了段落,老杨才恢复正常。领舞的中年人来到近前,拿起花台上的保温杯喝水,又从包里扯出毛巾擦去脸上的汗水。许是灯光下吧,他长的有些黑,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
“师傅,你领的太好了,气势如虹啊!”
“呵呵,老哥,这个差远了。你见过一百面这样的大鼓一起敲响吗?那才是气势如虹地动山摇呢!”
“是啊,可惜无缘看到。”
老杨不无遗憾,心中真的很想往。
“想看,容易。这个月二十七日,平原丰收节,一百零八面大鼓。”
好哇!如此恢宏场面值得亲临现场。老杨心里开始琢磨这事,下决心去一趟,平原县是邻县四十里路,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