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芙小朋友。...林芙小朋友？”
她感觉脑袋有点晕。
晃了晃，慢慢睁开眼睛。
明媚的阳光照入窗明几净的教室，一名陌生的年轻女性正弯腰向她询问着什么，除此之外便是一群小萝卜头，他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好奇地朝这边看。
“林芙小朋友，”年轻的女老师故意板起脸，“在课堂上要回答老师的问题呀。”
林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手，沉默。
虽然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今年三岁了。
三岁。
她莫名就感觉古怪。
她有这么年幼吗？
虽然她记得自己只有三岁，妥妥的人类幼崽期。
林芙抬起头，一张软萌的脸摆出了很认真的表情，黑珍珠似的眼眸很安静。
女老师被可爱到了，根本维持不住唬人的表情，笑着原谅小可爱之前的走神，重复了一遍问题：“来，告诉老师，小狗用英语该怎么说呀？”
根本不需要思考，林芙秒答：“puppy。”
反倒是老师愣住了。
对倒是对，就是...他们刚才教的不是dog这个单词吗？
这孩子家里是不是给她报了补习班，或者请了家教？有点超前了。
老师询问道：“宝贝，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单词？很厉害哦，这个词连很多大班的哥哥姐姐都不知道呢。”
林芙的第一反应是：这都不知道？
随后又感觉：正常，才大班。
林芙：“……”
小小的、好看得跟玩具娃娃似的孩子蹙起眉，神情严肃，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老师看着，心都化了。根本不舍得再抓着问些什么。
于是，在这今天剩余的时间里，林芙小朋友终于能当个自闭的吉祥物。
她不说话，也不搭理别人的话。
脸上表情缺失，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可能在思考些什么关于世界是怎么诞生的宇宙奥秘。
大人们不会勉强一个乖乖配合、但沉默寡言的孩子，只是会在放学后向孩子家长反映下情况。
倒是那些小萝卜头没有眼力见儿地来骚扰了几次，还有男孩想扯她的头发玩，被她冷冷盯着，怂怂地收回还没碰到的手走开了。
只有一个非常锲而不舍。
是个男孩，比她高些，但也是短胳膊短腿儿的。可能是家境好，几岁大的孩子身上却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沉稳，一举一动都带着好些成年男性都没有的温雅风度。
他的眸色很深，直直看人时其实会带去一点令人汗毛直竖的冷意。
但他的脸蛋真的好圆。
或者说，婴儿肥好有肉。
于是，在男孩第三次拿出糖果想要投喂她时，林芙面无表情地捏住了他的脸。
扯——
男孩盯着她，没有反抗。
他不管自己被捏红了的脸蛋，很执着地把糖果抵上小妹妹的嘴唇。
“很好吃，”男孩语气平淡，却奶声奶气地：“很甜。”
林芙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她收回手。
糖被叼走了。
男孩微微睁大了眼，看看小妹妹，再看看自己方才拿着糖的手指。
软软的。
而林芙在想。
真的很甜。
甜到发腻。
“咔嚓。”
她面无表情地把糖咬碎了。
“我叫秦北。”男孩在她身边，哪怕她吃了糖也还是不看他，他却因此认定了什么，自顾自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还邀请道：“放学后要来我家玩吗？”
林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秦北当她答应了。
—
到了时间，幼儿园大门门口热闹起来，家长纷纷来接自己孩子放学回家。
林芙的父母也来了。
他们从漂亮的小轿车上下来，穿着打扮都是得体中显出几分精致，一眼便知道家境不错，有些家底。
夫妻俩并肩而行，面带笑容地走过来。
林芙看着。
她记得，这两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母亲……
阳光追在他们身后，许是直直照来有些太刺眼了，林芙眯了眯眼睛，神情有片刻恍惚。
“宝贝！”身为母亲的女人，走到站在角落的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她笑吟吟地：“今天在学校玩得开不开心呀？”
“来，回家咯，把小书包和小手给妈妈和爸爸。”
“……开心。”林芙礼貌地回答，沉默地照做。
小书包被父亲接过去了，男人顺手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幼小的手一左一右地被两人裹进掌心，很温暖，很...陌生。
是不记得的事，脑海里却有谁清楚地告诉她：不是他们。
——父母早就抛弃了她。
比起记忆，林芙更相信后者。
可是...
林芙垂眸想着事情，牵着她的女人突然停下了。
她跟着停下，抬眸。
那名叫秦北的男孩挡在前面。
“她要去我家玩。”
应该是在向两位大人表述事实，秦北却是看着林芙说的。
仿佛是想借此唤醒女孩的良心，要遵守诺言。
林芙表情淡淡地回视。
“是吗？”女人蹲下身去，询问：“宝贝想去同学家玩吗？”
林芙对这种事没兴趣，但她点了点头。
她更不想回家。
去和小朋友一起玩是好事，时间也还早，林芙的父母同意了，秦北也搭上了便车。
路越走越窄，最后有一段路车开不进去。
下了车，面对这处破败、杂乱的地界，两位大人面色如常，领着两个孩子便往里进，秦北时而出声指路。
贫困。混乱。
越往里走，林芙脑海里便冒出这两个词。
她仰头去看大人们的表情，却因为身高原因根本看不见。便转而去看秦北。
越往前，男孩隐隐放松兴奋起来。
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情绪，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这种环境的如鱼得水。
虽然看不见，但她的父母不会产生出这种感觉。
他们根本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所以...
——要逃。
—
秦北的家在三楼。
这种老旧的楼房是没有安装电梯的，只能自己走楼梯爬上去。
年轻力壮的大人还好，腿不够长的孩子光是迈上台阶便有些吃力。
于是男人主动弯下腰将女儿抱了起来，至于秦北，他自个儿走着，倒是不见有多费力。
林芙抱着男人的脖子，默默数着他的脉搏。
好稳。
过于稳定了。
三楼很快就到了。
林芙被放回到地上，秦北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把门旁的矮凳搬到门前，踩上去用钥匙开门。
没人来接他。家里也没有人。
他是孤儿吗？
林芙静静旁观。
门打开，秦北邀请林芙进去。房屋面积不大，谈不上装修，只能说还算整洁。
两个大人走进来，丝毫没有到别人家做客的拘谨。
女人向秦北问道：“你家里人呢？”
秦北回答说：“在挣钱，明天才放回来。”
林芙眸光微闪，女人却只“哦”了声，像是没从中察觉到不对。
男人也是，他甚至已经大咧咧坐到沙发上了。
秦北想带她去自己的房间里玩。
林芙正好想离开大人们的视野。
两个孩子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大人们没有阻止，他们坐在沙发上，低头，像是开始玩起手机。
秦北的房间很小很小，他把收藏的东西放在了床底下。
他趴下去够，想和自己好不容易带回家来的小伙伴分享自己的玩具。
但当他抱着盒子起身，兴高采烈地打开转过去，想递给小妹妹看时——
人呢？
原本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的小妹妹...不见了。
男孩沉了表情。
静了一秒，他抬手就把盒子砸了！
各式白骨滚落一地，被人踏过。
他抓人去了。
—
第一次来，对这里的地形不熟，不能到处乱跑，更不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林芙蹭着窗外落下去后，找了个地方躲。
那两个工作人员一定会来找她。
他们要杀她。
不知缘由的，这个想法出现在林芙脑子里，印痕深刻。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在意识到异常后，突然就觉得那两人是“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工作人员究竟是什么，但“工作人员”和“要杀死自己”瞬间就在脑海内成立了等号。
她不明白。但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做的。
奇怪。
她不是才三岁吗？
能有多长时间。
“嚓。”
有人路过，踩到了什么东西。
林芙从漩涡般的思索中回神。
她透过肉眼难见的细小缝隙朝外看了眼。
一片漆黑。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她垂眸，忽而顿住。
等等。那是...
“阿芙，”
有谁笑着，稚嫩的嗓音在此刻听得人不寒而栗。
“找到你咯。”
林芙：“……”
藏身之处被人掀开，男孩的力气明显远超三岁的孩子。
不正常。
他也不正常。
脑海里突然又蹦出一个词，林芙张嘴便说了出来：
“boss？”
秦北一愣，走近的脚步未停，“什么？”
他俯身，想把可可爱爱、却因为贪玩变得有些脏兮兮的小妹妹扶起来。
女孩没有逃跑或者反抗的意思，睁着那双安静的、极黑的眼睛看着他，还乖巧地朝他伸出双手。
要抱。
心情瞬间愉悦起来，秦北低下头去要把小妹妹抱起来，后颈却突然一疼——
“！”
他睁大眼，转动眼珠，与女孩对视上。
他看见了她冷漠的、不为所动的眼神，听见她理直气壮地说：
“杀掉boss就可以通关了。”
她的记忆里没有。
但她脑子是这么跟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