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五年二月底,吴小姐找到晏存,要他兑现承诺。
晏存干脆利落地写了放妻书,除了奉还嫁妆,还额外给了她三千两银票。
得知吴小姐要离开,如月惊讶地不行,有些不舍。
临行那日,晏府门前早早便停了一队马车。
打头那辆马车,宽敞低调,车夫打扮的年轻人,丰神俊朗,气度潇洒。
他屈腿靠坐在车门前,在晨光中静静等待他要带走的姑娘。
晏府大门将一有动静,他便抬眼望过去,满目期待。
先是一队仆从秩序而出,往车上一箱箱搬东西,随即便听到府里有小孩子哇哇大哭。
“哇啊啊啊!母亲不要走!”
吴小姐摸摸他的脑袋,教他改口。
“以后要叫你娘母亲,叫我姨母。”
“母亲!哇啊啊啊——不要走啊!不要!”
吴小姐哼笑一声:“叫姨母。”
晏景澄皱着脸:“是母亲!”
吴小姐眯着眼笑:“是姨母!”
晏景澄转头钻进如月怀里哭:“哇啊啊啊——娘!小宝伤心!”
如月无奈地笑着安慰:“你乖乖叫一声姨母又能如何?叫嘛~”
吴小姐下巴微抬,表情得意。
“看吧!你娘跟我是一伙儿的!嘿嘿!叫姨母,速来速来!”
晏景澄委委屈屈地抹眼泪:“姨,姨母。”
“哎!小宝乖!”吴小姐捏捏他的脸蛋,挥手离开,“姨母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们啊!”
一路出府,他们三人热热闹闹,晏存大步在前,到大门外等待,保持沉默且表情微妙。
若非吴小姐是位货真价实的女子,而他万分肯定自己是一家之主,他都要以为那亲亲密密的三人才是一家三口。
吴小姐临上车想起他来,朝他的方向俯身一拜。
“这三年,多谢晏大人照拂!”
晏存点头,毫不心虚:“举手之劳。”
年轻车夫扶吴小姐上车,而后对晏存抱拳:“晏兄,后会无期!”
这江湖草莽高兴得眉毛都要飞出天际,晏存嫌弃地别过眼,敷衍地点点头。
送吴小姐离开后,他们回到府里,晏存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去找如月。
“扶为正妻?大可不必。”如月看一眼他写的证明,毫无波动,她继续给晏景澄擦脸,“如今这样便很好,无需如此。”
晏存眉头微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点头道:“好,那便再等一等。”
等到夜里,在书房处理完今日事宜,他还是不明白如月怎么会是那个反应,便将林小暖拉出来,虚心请教。
同为女人,你可知为何如月不愿做正妻?
【我不是女人。】
林小暖认真纠正,而后给出猜测。
【她可能是有其他打算。】
女鬼生前也是女人。
不过分纠结林小暖的胡言乱语,晏存只在乎如月。
其他打算?她打算做什么呢?
【这你要去问她。】
晏存仔细回忆如月当时的反应,不再理她,自己琢磨起来。
越琢磨越不开心。
如月不在乎名分。
怎么会不在乎名分呢?
……
系统空间里,一阵轻快的哼唱声由远及近。
林小暖转身,看见谢无伤开门进来,抱着满怀的花。
有些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将乱七八糟的花枝放到洗剪吹一体台上,谢无伤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递给林小暖一杯。
恰好听到宿主疑惑不解的心声,他吹开热气,笑道。
“不喜欢呗!不喜欢这种生活,不喜欢这个人,所以不在乎有没有名分,很难理解吗?”
林小暖端着茶没急着喝,先将他的话转述给宿主。
【谢无伤说是因为她不喜欢你。】
如月不喜欢我?笑话!
晏存心中嗤笑,而后反应过来一件事。
谢无伤是……哦!想起来了,你的那位朋友。
但……如月怎么会不喜欢我呢?净是胡说。
这次,不待谢无伤说话,林小暖就反问起来。
【为何一定要喜欢你?】
一如既往地单纯,直接,不嘲笑,不做作。
晏存了解林小暖的说话方式,没觉得她冒犯,只是心中轻笑。
如月跟了我十一年呀!
十八岁至二十九岁,十一年不离不弃,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你们兄妹俩救过她的命。】
脑子里响起林小暖平静的声音,晏存忽然想起如月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
救过她的命?
难不成如月一直是在报恩?
心脏好似被人提起来扇了一巴掌,震颤迟缓,酸沉麻木,甚至感觉不到那一巴掌的痛。
晏存不相信,但他开始怀疑。
……
宿主入睡后,谢无伤从一大堆花里抽出几支,将操作台上的插花换掉,然后拉着林小暖往门口走。
“快来,看我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
林小暖跟着他走,一点儿也不好奇。
“外面到处都是书卷,我去不到你说的外面。”
谢无伤:“你只管跟我走就是。”
打开门,宿主的精神世界依旧是摞成小山的卷宗文书、山河变幻的超大洗砚池以及按着职位高低挂成一排的官服官帽。
最近,那办公桌子上又多出来一方盘龙玉玺。
“你看门口。”谢无伤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一个盆栽。”瞧着门口巴掌大的花盆,林小暖慢半拍反应过来,“树苗?哪里来的树苗?”
这小树苗仅有一根主干,20厘米高。
细细直直,光光秃秃。
像是新苗,看起来快死了。
谢无伤拉着她蹲下,又带着她伸手。
“你摸一下试试。”
碰到树苗的下一秒,林小暖便意识到,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棵树苗。
她立刻伸手,握住,用力上提。
想要趁它没长大,把它薅出来。
谢无伤一直观察着林小暖的反应,刚一发觉不对,便控制着力道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轻柔又不容拒绝。
“你要杀了它吗?我好不容易保下来的。”
林小暖愣愣抬头:“这是什么?”
谢无伤不假思索道:“这是树呀!你的树。”
林小暖想起许久之前见到过的那棵参天大树,手上力道不减。
谢无伤盯着她的眼睛,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她小心翼翼藏在最深处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他表情渐渐凝重。
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动作,谢无伤放轻声音,似是蛊惑,似是引导。
“小暖,松手。”
林小暖眼神僵直。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