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怒火燎原
作者:加利西亚的鳐鱼   1444,拜占庭再起最新章节     
    第106章 怒火燎原
    扎甘帕夏很恼火。
    作为奥斯曼帝国第二维齐尔,穆罕默德二世要求他统领一万余兵马,盯住加拉塔市,迫使他们停止对于君士坦丁堡的帮助。
    他没有让穆罕默德二世失望,甚至做得比他所要求的还要好,不仅成功挑起了加拉塔城的内斗,还趁机打破北门,攻入城中,眼看就要将这座城市拿下。
    但是,加拉塔北城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复杂的街道着实给穆斯林战士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自从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后,加拉塔落入拉丁人之手,靠着不断吸取君士坦丁堡的鲜血在东西方贸易中挣得盆满钵满,吸引了许多意大利商人和富户前来定居。
    拉丁商人主要居住在城北的富户区和城东的港口区,城南和城西则多为底层的希腊正教徒,靠着捕鱼和农耕为生。
    城北的富庶繁华与城南的破败脏乱形成鲜明对比,中间隔着一条干涸的水渠,部分地区还用木围栏隔离,像是两个世界。
    城南的破烂建筑密密麻麻沿着交界线堆积,似乎这样就能汲取到更多从高层漏下来的雨露。
    加拉塔城北有着几座坚固的塔楼,伦斯特市长和他最后的加拉塔城卫军残部固守其中。
    由于扎甘帕夏的军队缺乏大口径火炮,暂时对这些据点束手无策。
    扎甘帕夏命令部分军队盯紧这些堡垒,率领剩余军队先行进入城市,占据几处要地,尤其是金角湾的铁链。
    君士坦丁堡的海墙漫长,相对脆弱,如果奥斯曼海军能够成功进入金角湾,不仅可以极大牵制住君士坦丁堡城中守军的兵力,还能够给守军的士气给予极大打击。
    扎甘帕夏率领的一万余军队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安纳托利亚的阿扎布征召步兵和蒂玛征召骑士,还有少量的阿金基骑兵负责外围巡逻。
    除此之外,扎甘帕夏还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私军,战斗力较强。
    阿扎布征召步兵是安纳托利亚地区的一种平民征召步兵,在战争时期由各个总督负责召集,提供简单的武器和盔甲,承诺在其服兵役之时免除赋税。
    这种步兵战斗力低下,装备低劣,基本上就是“炮灰”的代名词。
    蒂玛征召骑士是一种特殊的封建征召贵族兵种,蒂玛骑士们拥有一小块土地的使用权,无需上交赋税,战争时期自带装备服役,质量良莠不齐,战斗力很难保证。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情况?”
    扎甘帕夏骑着骏马,带着亲兵步入城中,却被眼前的一团乱麻气得够呛。
    加拉塔北城里,数支队伍挤作一团,互相叫嚷,十几台满载货物的马车断了轱辘,堵在一边,俘虏和奴隶们垂头丧气,被绳子拴住,跪在街道中央。
    不少先行进城的穆斯林战士们已经开始享受他们的战争成果,冲进热那亚人的房屋中抢劫烧杀,将美丽的女人扛出房门,当街淫乱。
    北城区中心的街道口中,几个穆斯林小队长正在大声争吵,似乎由于分赃不均,几乎就要拔刀相向。
    一时间,争吵声,牲畜的叫声,刀剑和铠甲的响声,狰狞的狂笑和女人的哭泣混杂在加拉塔北城区曾经繁华的街道上,演奏出独属于战争的交响乐。
    “阿伽!此人抗拒命令,意图谋反!”
    “混账!明明是你!”
    见扎甘帕夏走来,几位穆斯林小队长收敛起杀意,开始互相指责,试图获取主帅的支持。
    “不是告诉过你们,进城后先行清剿,待肃清敌军残部之后再分配战利品吗!”
    扎甘帕夏此时已经相当愤怒,不过还是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
    “阿伽,先知答应过我们,每攻破一座不愿投降的城市,可以大掠三天。”
    “陛下也曾许诺,只要参加圣战,全部金银财宝均归我们所有。”
    几位小队长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扎甘帕夏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依照先知穆罕默德的训诫,如果敌人不愿投降,穆斯林圣战士们破城之后可以享受三天的洗劫,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
    “现在城中势力尚未完全降服,君士坦丁堡的希腊皇帝伊萨克率军占据南部城市,我们必须将他们完全歼灭。”
    扎甘帕夏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地说着。
    几位小队长对视几眼,却是沉默不语。
    “阿伽,我们已经派出军队前去占领金角湾塔楼和另外几座城门了,南部城市无险可守,我们正好可以等伊萨克的军队全部登陆加拉塔,再集结优势兵力将他们一口吞下。”
    “我们有一万人,他们最多只有一千多,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输。”
    “再者,现在北城区道路堵塞,基督徒们的房屋和街道密密麻麻,您总得给我们时间来清理。”
    “城北的几处粮仓和军械库已经被我们全部占领,攻破希腊皇帝的部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几位小队长七嘴八舌,竟越讲越多,越讲越自信。
    扎甘帕夏环顾四周,只见城北的几处要地上,的的确确插上了奥斯曼的旗帜,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
    “谨守营帐,我预计敌军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但还是要做好完全准备。”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一个可供大军驻扎和通行的北城区。”
    扎甘帕夏挥挥手,几位小队长如释重负地跑开,也失去了继续争执下去的心情,简单地分配了属于各自的几道街区,领兵而去。
    “让其余队伍也进城吧,这些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实在不能放心。”
    扎甘帕夏对副官吩咐道。
    副官领命而去,扎甘帕夏登上一座干枯的水塔,俯瞰着加拉塔的全貌。
    眼前形势一片大好,北城区已经几乎全部被奥斯曼军队占据,正在逐渐向东西两个方向进军。
    北门处,自己的部队还在鱼贯而入,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用绝对的兵力优势将敌军淹没。
    在东北方向不远处的海域上,巴尔托格鲁的海军正在向加拉塔进发,只等金角湾铁索降下,苏丹的海上狼群就可以冲入金角湾,一口一口啃食基督徒们臃肿的大船。
    在平静而狭窄的金角湾中,灵巧而迅捷的弗斯特战舰反而比昂贵而巨大的克拉克帆船更占优势。
    北门附近,象征着加拉塔市的热那亚圣乔治旗帜仍然在北面的几座塔楼和城堡处苟延残喘,他们没有携带多少粮食,兵员也不足,撑不了几天。
    代表着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旗和亚美尼亚十字飘扬在城南的渔港处,偏居一隅,不足为虑。
    西城和东城的部分地方也有着零星的基督徒军队,看上去人数不多,肯定难以抵挡住大军的进攻。
    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力,还要分兵戍防?这还怎么可能击败自己?
    这个伊萨克,是不是已经被急转直下的形势冲昏了脑袋?
    虽说如此,扎甘帕夏看着逐渐沉入西边平原的太阳,心中还是有着隐隐的忧虑。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呢?
    ……
    加拉塔城北,基督塔。
    第四次十字军之后,金角湾以北的这片土地落入拉丁商人之手,曾经纵横四海的热那亚人将这里作为殖民地,建立城市和城堡,修建了完善的防御体系。
    基督塔就是围绕城市的防御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座塔楼始建于十四世纪,足足有九层,是加拉塔城最高的建筑,也是这里的地标。
    站在基督塔最顶层向南看,可以窥见加拉塔市和金角湾的全貌,就连君士坦丁堡大皇宫和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顶也依稀可见。
    有传言说,当时不可一世的西水狮鹫修建这座塔楼的本意就是向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炫耀武功,当时的加拉塔市长还野心勃勃地制定了耗时许久的计划,准备继续扩建基督塔。
    可惜的是,顽强的威尼斯人在基奥贾之战中绝地反击,将热那亚从云端打下低谷,这个大胆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基督塔,仍然诉说着热那亚共和国曾经的荣耀与辉煌。
    基督塔位于城市的正北方,坚固而高耸,这里曾是关押犯人的监狱,有一个设施齐全的地下室和军械所。
    一般的火炮很难直接给基督塔造成伤害,在奥斯曼大军威逼之下,现任市长伦斯特·加提卢西奥将这里作为北门防御的指挥部,与奥斯曼人血战。
    在城中叛党和城外奥斯曼军队的联手夹击之下,伦斯特市长最终败下阵来,率领残部躲藏至基督塔和附近的几处城堡中,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伦斯特·加提卢西奥是以撒的舅公,一个倔强而脾气暴躁的老头子,曾经像一般的贵族子弟一样,在成年后云游四方,侠义心肠,会笼络军心。
    在以撒的支持下,他被推上加拉塔市长的位置,逐步消减本地的豪族势力,却不想激起了他们的反叛精神,矛盾一直未能得到解决。
    在扎甘帕夏的挑拨下,这些地头蛇们几乎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奥斯曼人的拉拢,最终酿成祸端。
    飕——
    一支箭矢歪歪斜斜射入塔楼上,撞击在石墙上,掉在巡逻士兵的脚边。
    “嗯?”
    热那亚士兵捡起来一看,立马觉察到事情重大,连忙将之送往伦斯特市长的案头。
    伦斯特市长接过箭矢上绑住的卷轴,映入眼帘的是十字四贝塔的巴列奥略家徽。
    “尊敬的加拉塔市长,伦斯特·加提卢西奥亲启。”
    伦斯特看见熟悉的字迹,心中已然大定。
    “目前,我部已经登陆城南渔港,加拉塔北城已尽数被奥斯曼军队占领,预计他们将于明天对我们发动全面攻势。”
    “我派遣突厥王子奥尔汗的部下伪装成奥斯曼士兵,用强弓将这封信送到您的手上,请您不用怀疑。”
    “为此,有些事情,需要通知您,请您早做打算。”
    伦斯特读到这里,眉头一挑。
    通知?
    也就是说,这位名声显赫的皇帝,压根不需要他的援助?
    哪里来的自信?
    ……
    “陛下,阿维隆队长和内森队长都已经抵达预定位置,奥斯曼军队试探着进攻一番,随即撤回北部。”
    加拉塔城南渔港,以撒一边看着加拉塔市的详细地图,一边听着几位传令兵的汇报。
    这两人的任务目标并不是军事要地,甚至可以说是死地,奥斯曼人恐怕准备天亮之后,利用优势兵力将其彻底清剿,加之忌惮南面的以撒,暂时没有动手。
    这也在以撒的预料之中。
    “奥尔汗军团长的部队情况如何?”
    “情况不是很好,金角湾铁索是奥斯曼军队的主要目标之一,他们派出了大量军队轮番进攻,情急之下,巡弋在金角湾附近的巴多罗买舰队长率领水兵登上陆地协助作战,这才堪堪守到黄昏。”
    “不过,奥尔汗军团长在信上说,如果您没有援军,恐怕他们守不到明天傍晚。”
    “准备一下,我们该走了。”
    以撒抬起头,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木桌,出神地看着蜡烛撒下的影子在桌面上轻轻摇曳。
    倏——
    夜晚降临,被暴晒了一天的陆地开始迅速降温,海洋则较为缓慢,空气在温差的作用下产生对流,蜡烛熄灭了。
    风起西南。
    ……
    夜深了,扎甘帕夏还没有睡着。
    他脑海中闪过七年前的画面,那场失败至今仍是扎甘帕夏的梦魇。
    那是伊萨克·巴列奥略的第一场战争,自己和穆罕默德二世明明处处占优,却不知为何,输得彻彻底底,糊里糊涂。
    那位年轻人总是成竹在胸,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法将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优势完全击碎,通过一次次胜利奠定了“告死者”的威名。
    七年过去,当年的年轻人现在戴上了皇帝的冠冕,成为他们君臣二人在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中最大的阻碍。
    扎甘帕夏反复回想着自己攻入加拉塔市并与南部的东罗马军队对峙之后的军事准备和计划,确认没有出现失误。
    这些阿扎布士兵和蒂玛骑士们虽然愚蠢,但也不敢明面上违抗他的命令,将各项工作都完成得不错。
    至于贪财好色,寻常事罢了。
    直到扎甘帕夏睡前,窗外还能够时而听到士兵们纵欢取乐的张狂笑声和女人的尖利哭声。
    战争是残酷的,尤其是这样的攻城战,这些士兵们需要适当的放纵,不然会被渐渐逼疯。
    这个时候,就连喝点葡萄酒也是被默认的。
    至于南部东罗马军队的夜袭?
    如果他们有五千人,扎甘帕夏会非常谨慎,根本不敢在城中扎营。
    如果他们有两千人,扎甘帕夏也会严格约束士兵们,禁止他们如此放肆。
    可是,据情报,这些基督徒们只剩下八百残兵,还都是历来以懦弱无能著称的亚美尼亚人。
    人数实在太少,很难真正对他一万余人的大军造成实质伤害。
    扎甘帕夏还特地将自己的私军安排在主营侧面,一但基督徒们被大营中歌舞升平的形象所迷惑,真的前来夜袭,五百个养精蓄锐的精锐战士将给予他们当头一棒。
    如此安排,应当万无一失。
    只待明天破晓,便可将敌军彻底歼灭!
    怀着如此想法,扎甘帕夏终于合上双眼,安心睡去。
    ……
    加拉塔的夏天是静谧且安宁的,花丛中时常会有夏虫的鸣叫,树篱上偶尔也会传来鸟雀的啼鸣。
    如果没有残暴的突厥人,一定会有青春的少男少女们趁着大好时机,并肩走在星空下,任凭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撒在草地上。
    可是,对于加拉塔城而言,今夜注定非凡。
    突厥人将整片富人区洗劫一空,来不及撤走的热那亚商人和贵族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他们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当初会选择支持伦斯特市长和他背后的希腊皇帝,而不是选择加入叛军。
    否则,他们也可以保住自己的家产妻儿,还能成为扎甘帕夏的座上宾。
    一位奥斯曼军人哼着小曲儿从热闹非凡的大营中走出,前往南北城的交界处,解开腰带,浇灌着夏季枯死的草丛。
    在几位士兵的挑唆下,他们偷偷前往一处地下酒窖,喝了不少发酵葡萄汁。
    好热啊!
    奥斯曼士兵咕隆一声,将胸膛敞开,试图获取一丝凉意。
    “混账的君士坦丁堡,为什么风都是烫的!”
    士兵痛骂,抬起朦胧的双眼,却瞬间吓得双腿发软,酒也醒了大半。
    冲天的烈焰,正在从南边席卷而来。
    ……
    1453年5月1日,以撒派人将加拉塔南区能点燃的房子浇上火油,全部点燃,熊熊烈火借着晚间的西南风瞬间燃遍了整片天空,顺着风势直接席卷向北。
    加拉塔市的房屋由南向北逐渐密集,火势也逐渐旺盛。
    地中海气候的夏天本就干旱,城中水渠和大型水塔已经见底,大火一旦燃起,便无从熄灭。
    起初,奥斯曼军队尝试救火,发现徒劳无功后,逐渐陷入惶恐,发疯一般向北门挤去。
    北区的房屋本就密集,奥斯曼军队相互挤压,踩踏,争执,甚至刀兵相见。
    北门堵塞后,无处逃跑的奥斯曼大军在苏醒的扎甘帕夏的指挥下,朝着还没有被大火吞噬的西北门和西门进军,试图从这里逃离已经成为人间地狱的加拉塔城。
    可是,当他们终于绕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街道,出现在西北门之前时,却看到了迎风而立的双头鹰旗。
    阿维隆·诺塔拉斯带着六百民兵和四百亚美尼亚士兵,早早等在西北门的塔楼上。
    一千军队,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但现在却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
    出逃匆忙,就连武器和铠甲都没有带全,何况是攻城器械。
    扎甘帕夏咬咬牙,留下部分军队进攻这座小门,带上其余部队赶往西门。
    西门城楼上,以撒一袭紫袍,戏谑地看着城下狼狈的扎甘帕夏和他带来的残兵败将。
    他的眼中倒映着冲天的火光,仿佛来自火狱。
    在以撒旁边,精通突厥语的士官们大声喊叫,嘲笑着扎甘帕夏的无能。
    “扎甘帕夏,我家皇帝早已等候多时了!”
    “好狠的心,你……”
    扎甘帕夏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向门楼上的以撒。
    作为娴熟的老将,他自然知道应该如何防范火攻,自认为安排地非常妥当。
    可谁知,敌军压根没有试图前往他的大营,而是直接烧了自己的南城区,借助风势将火焰蔓延到全城。
    火势越来越大,慌乱和绝望逐渐在奥斯曼军中传播,他们开始崩溃了。
    前有堵截,后有火焰,前所未有的绝境使得扎甘帕夏一时间不知所从。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深夜,无数匹战马从身后的黑暗中冲出,将他们君臣二人打得狼狈而逃。
    一簇簇的火焰在黑夜里跳跃着,燃烧着,像是无数支鲜红的蜡烛,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