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黑下来,门开了,房雪走了进来,见灯不开张晓东还是原来的站姿仍旧站立在窗边,房雪先是一愣,继而又装出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嗯?!
张晓东对骤然被拉亮的电灯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房雪打开饭盒在茶几上摆好,饭菜香气飘荡在空气中。
“晓东,趁热吃了吧?你不是想要寻找妹妹吗?不吃饭不行啊。”
她指下筷子向墙角暖水瓶走去。
张晓东扫眼茶几没动。
他一点食欲都没有,心里特别堵得慌。
“老张,来,咱俩喝点。”
门一响刚打完针吊着半拉胳膊的柳克夫走了进来,看看茶几他把右手中的一瓶茅台向外扬了扬,左小臂没有了,一点都看不出他有丝毫的痛苦与不堪。
“你啊!”
张晓东连忙上前接过东西,脸色却仍旧沉闷。
柳克夫与倒好水的房雪相视一眼,这次真是伤着这家伙的心了,别的美食还好说,酒,而且是茅台,要在平日嗜酒如命的老张早就几步抢过来了,现在却同没看见一个样。
“行了,我胳膊不行,医生一个劲地叮嘱不让喝酒,今天这个酒就不陪你喝了,你要是喝的话,你就自己喝吧,我俩,出去了,有事你喊我们。”
想了想他打消了原本在此陪一陪的想法。
待房雪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俩人退出门去。
……
夜色慢慢变深又变淡,天色至大亮又至夕阳西沉。
一天一夜,张晓东一连几顿饭都没有动过一筷,连水也没喝过一口!待柳、房俩人离去后他又转到窗前,就这样望着梧桐河方向一直站了很久很久,如雕塑一般。
期间,柳克夫、房雪中途来看过张晓东几次。
唉!
两人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张晓东的样子让他们摇头不已,他们知道张晓东心里想的是什么,知道他等待的是什么,他们也知道丁兰下落未彻底弄清楚之前那个智勇双全坚强向上的张局长和张师长回不来了,他们有些担心,如果丁兰情况是好还罢,如果是个坏结果,情况简直不可想象。
“我不吃!”
见局长不吃不喝大钢这几顿也未动碗筷,谁劝都没用。
“师长!政委!有消息了!”
这晚六点多留守在梧桐河负责搜查的战士终于回来了。
战士们带回了一具遗体和一只鞋,遗体是夏妮,被水泡得走了样子,在下游二十七多公里一处河汊子里发现的,鞋是丁兰的,出现在距离夏妮遗体十多米远处的左岸。
在捡到这只鞋的位置有一些血迹及被动物嚼碎的骨肉残渣,残渣现场及周围有凌乱的动物脚印,其中有老虎和黑熊的,除了这些,长势过腰的荒芜灌草里其他什么痕迹都没有。
听到言语张晓东没有昏倒,也没有仰天大叫,望着夏妮遗体及那只妻子的鞋脸色如同温度计一般由三十多摄氏度骤降至零下四十多度,整个人一下子直在那里,一身的阴郁、寒冷。
“妹妹!”
“丁师长!夏团长!”
房雪、柳克夫泪如泉涌。
嗖!
张晓东突然从腰间摸出手枪顶向自己的太阳穴。
掏枪、上膛仅仅一个呼吸!
“老张!”
柳克夫大喊一声右手向上一架他小臂。
砰!
枪响了,子弹紧贴着张晓东脑皮飞向空中,弹头在他脑袋中央冲出一道长沟,沟中头发及脑皮全无,枪响之后没多久,一股鲜血猛然从长沟中渗出。
“老张,这是干什么?!”
“弟妹和夏团长这个样你的心情能理解,但不能自杀啊!你怎么这样完蛋?!你,对得起谁?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弟妹!另外,对得起牺牲的王大山他们还有我失去的这条小臂吗?”
柳克夫右手死死地拽住他持枪的手不敢放松半丝。
“晓东,你这是干什么啊?!”
“妹妹、夏团长这样已经让人难受得不行了,你怎么还这样做?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独立师和鹤岗城咋办?!死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丁兰希望你这样干吗?”
房雪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上前半步眼泪仍旧哗哗地流着。
“好,不就是一个死嘛,我陪你行不行?!”
唰!
她边说边拔出枪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房市长!”
柳克夫一见心一下子跑到了嗓子眼,别说现在他只剩下一只手,就算健全此刻他也不敢松开抓住张晓东的手,担心松手这一头发生变故,可是,房雪,没有你这样劝人的!
“老张!”
无奈的他只好把焦急、求助的目光看向张晓东。
房雪看是柔柔弱弱,实则性情无比的刚烈,或许,没等老张再开枪,房雪却先勾动了扳机!三个人中,也只有老张能阻止住房雪这样干。
柳克夫受伤的左胳膊由于用力纱布渗出许多血珠。
张晓东脸上也有鲜血流出,有些狰狞,他扫眼老柳持枪的手神情软了下来,柳克夫松口气,没有去夺张晓东的枪,他相信刚才的自杀是老张一时之举,现在已经过了那股劲,这小子不可能再次动念自杀了。
他没有去劝房雪,知道老张这头没有事情她那里也不会再出意外。
“对不起!”
张晓东弯下腰向柳克夫、房雪深鞠一躬。
“二姨!”
他接着拎着枪上前两步弯腰深深地向夏妮遗体连续鞠三个躬。
重新站起身之后,他伸出手拿起丁兰那只鞋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向大楼走去,夜色暗淡星辰未出,他离去的身影显得很是孤独、单薄,步履有些迟缓与蹒跚。
柳克夫、房雪心酸不已,不由得都叹口气。
俩人叹出的这两口气消散在空中,如石沉大海。
李铁没有回来,留在梧桐河畔继续搜索。
同时,没有回来的还有他的警卫员。
“老张,你好好休息,夏团长还有弟妹的事我们一定处理好。”
柳克夫冲着张晓东背影大声喊道。
丁兰不知所踪,据现场遗留,百分之九十九是牺牲了。
“不用,她的我来处理。”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句回声。
张晓东回到办公室,守着那只鞋,一直守到了天亮。
嘘——
凌晨四点多他站起身,打开门让一直守在外面的大钢找把铁锹,吩咐完他回来翻箱倒柜找出两件女式衣服,这是丁兰的,一为棉大衣、一为小衫,原是他为了方便照顾妻子从家中拿来存放在这里的。
如同很多市民的家,张晓东与丁兰的二节小楼已被入城的土匪烧毁,物品大多数不见了踪影,房架、门窗被烧毁,只剩下黑黢黢的砖墙及灰烬,别说衣服,妻子其他的遗物都找不到一件。
现如今,留在办公室的这两件衣服是丁兰仅留存于世的遗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