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几碗热腾腾的菜粥,与两碟子咸菜被妇人端到桌子上,张泰招呼两人一一落座,笑呵呵开口调节着气氛:“乡野陋屋,没什么好酒好菜招待客人,两位莫要嫌弃。”
老者沉着脸,摆手说道:“老朽山珍海味吃得,粗茶淡饭也吃得,只怕这小和尚……嘿嘿!”
说到最后,却又故意冷笑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僧人却是不以为意,笑道:“阿弥陀佛,贫僧云游四方,馊馒头亦能裹腹,又怎会吃不得眼前这些儿饭菜?!”
说罢,便端起一碗菜粥,捉了双筷子,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老者眼中寒光一闪,抬起手似要去端菜粥,可袖袍掩盖下却有点点淡绿色粉尘落入两碟咸菜里。
待其收回手,又若无其事的小口喝起了粥。
那张泰眼见二人没再争吵,也算放下了心,也紧跟着在桌上端了碗粥,捏了筷子欲要夹菜。
至于妇人,却是没资格与客人同桌的。
“慢着!”僧人忽地用手上筷子架住了张泰,瞧了眼对方投来的诧异目光,笑吟吟开口道:“施主,你这咸菜里已经生了虫子,如何还能吃哩!”
“虫子?”
张泰眉头一皱,低头往两碟子咸菜上一瞧,果然瞧见了几只小拇指大小的蜈蚣蟑螂,大半身子埋在咸菜底下,只露出一点儿头尾,若不细看,却也难以发觉。
他立时气的面皮铁青。
该死的婆娘,竟连这么大的虫子都没瞧见,且端在招待客人,这不是丢他的脸面么?
张泰腾地站起身,就要唤来妇人狠狠责骂一番。
“施主勿要生怒。”那和尚却是笑吟吟道:“山中少有人烟,有些儿毒虫蟑螂也不过寻常之事罢了。”
说着,伸手端起几碟子咸菜,顺手往身旁一泼,不巧,却有一些撒在了老者脚下,那老者脸色一变,面无表情的将脚给挪开了去。
“呵呵,贫僧手抖了下,绝非故意为之。”僧人放下碟子,笑着双手合十向老者致谢。
可他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儿,却让老者气得牙痒痒,重重哼了一声,索性闷头喝起了菜粥。
张泰顿时苦笑,心道,这和尚也非省油的灯呐!
这时,突然察觉衣摆被人拉了几下。
他下意识侧过头,见僧人微微一笑,指引着他往一处瞧去。
吓?!
张泰瞳孔骤然缩到最小,但见那些儿咸菜沾染到的地方,竟然已经变得焦黑,方才若是吃进了肚子,他哪儿还会有命在?
“啧啧,这菜粥味道当真不错。”僧人咂吧几下嘴,却已将菜粥喝了个碗底朝天,似乎压根没瞧见张泰此刻变换不定的神色。
那张泰想要说些什么,僧人递去了个眼神儿,他也非傻子,顿时明白过来,这和尚是让他噤声的。
当即压下心头纷乱的念头,就这么在沉闷而尴尬的气氛中吃完了这顿简陋的早饭。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的斋饭,贫僧还要赶路,这就告辞了!”这时,僧人突然笑着站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张泰正要开口,老者却满脸鄙夷地讥讽道:“小和尚骗了顿斋饭就要走,与那些下九流的乞丐有何分别?倒还真是高僧呐。”
此话似乎激起了僧人的脾气,眉头一皱,就要反唇相讥。
张泰心中一动,赶忙快步上前,好言相劝,那僧人也是个识趣的,只是愤愤嘟囔着,诽谤佛法要下地狱的……
尔后,便被张泰拉着出了屋中,往院外而去。
场中老者却是冷冷一笑,手上掐了个诀,口中又念了几句咒语,接着一缕儿黑气从其袖袍飞了出去。
茅舍院门外。
那僧人刚刚走出门扉,张泰便迫不及待的低声追问适才的情况。
“施主可知屋中那人是谁?”
僧人瞥了眼院子内,不疾不缓的说道。
“那位老先生说他是山下的相师…!”张泰皱眉回道。
“呵,相师?”僧人脸色有些怪异,“此人乃是操控僵尸的邪修,你夫妻二人怕是被他蒙蔽了,若非贫僧适时出手,恐怕你已沾染尸毒,多半要化作僵尸哩。”
张泰吓了一跳,失声低呼道:“僵尸?
僧人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那邪人就在屋中,不可惊动了对方,否则你夫妻性命难保。”
那张泰面色变换不定,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信这和尚的话,回想起那老者的言行举止,似乎有不少怪异之处,难道,此人真的有问题?!
想及此处,抬眼瞧向僧人,语气却多了几分的敬意。
“小师傅,你有办法对付这邪人么?”
僧人咧嘴一笑,忽而摇身一变,竟成了个青袍道人。
张泰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嘴巴大张,如同白日见了鬼一般。
始作俑者的道士施施然打了个稽首,笑道:“贫道适才不过施展一些障眼法罢了,此举也是为免那邪人狗急跳墙之下,害了你夫妻的性命。”
张泰回过神,到了此时,才算是相信了僧人…应该是道人的话。
那老者多半就是被道人追杀,才躲入自个家中。
而眼前的道士若真如老者所言的是个恶人,对方只须强闯进来便是,何必再耗费如此多的功夫。
他有些心慌意乱,伸手捉住道人的衣袖,急切道:“某家的妻子还在里面,这该如何是好…?!”
“莫慌!”道士轻声宽慰,而后一指自个袖袍,笑吟吟说道:“施主先躲入贫道的衣袖当中,至于你那妻子,贫道自有法子去救!”
“衣袖?”
张泰怀疑自己耳朵听差了,衣袖里怎能藏个大活人?
不等他惊异发问,道士袖袍一展,淡淡青光过后,原地已没了张泰的身影。
………………
“那和尚可走了?”
妇人正在简陋的灶房里收拾着碗筷,抬起头,却见相公从屋外走来。
张泰笑着点了点头,行到妇人身旁,说道:“那和尚临走时为了感谢一饭之恩,特意给了为夫一颗药丸,说是吃了可以百病全消,娘子快些吃下吧。”
那妇人闻言有些不信。
“世上哪儿有这等灵药,怕不是那和尚故意诓骗相公哩?”
“就算不能包治百病,吃了也无多少妨碍不是。”张泰不由分说,便将一粒红色药丸塞入了妇人嘴中。
那妇人有心拒绝,又耐不住相公的好意,心下也不免有些儿感动,她自成亲这些年来,相公还从未对其如此体贴过。
喉咙滚动几下,一粒药丸吞服而下,妇人忽而一阵儿的头晕眼花,昏昏欲睡,身子摇晃了几下,便自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