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树面色微变,这是什么邪异手段?
他一剑削击血刀之上,发出一长串清鸣。
断水断水。
血刀被断水嵌入三分。
何肆这一招是脱胎于当初妙手偶得的“斩讫报来”。
斩讫报来虽说胎死腹中,却也有些遗馈,便是这血气化刃的手段。
谢宝树与杨元魁二人皆是后退一步步,谢宝树手上的断水被血刀所染,附上了一层血色气机,如同附骨之疽,无法一扫而净。
何肆假手于人,助杨元魁以断水对断水,虽然只是一触即分,却也闻弦知意,也大概知道了对手的实力。
很强,大概有改头换面不施展全力的张养怡那么强。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何肆不敢说能必胜过他,现在估摸着,也就八成胜算。
谢宝树即周旋身子,眼中看到的却是那一柄由远及近的飞刀。
他面色一凛,挥剑格挡。
断水剑上附着的殷红血气却是忽然扭动,如同群蛇狂舞。
一条条血蛇吐着信子,齐齐朝着他持剑的手臂撕咬而去。
谢宝树一个杀手,见过太多鬼蜮伎俩,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一拧手臂,断水争鸣,直接搅散这些血蛇。
却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格挡慢了一丝。
谢宝树一时游移,不想硬拼,欲要侧身避开大庇,可他身后的杨元魁岂会给他机会。
杨元魁左手挥舞屈龙,使出一招杨家刀法,胜雪。
谢宝树没成想自己居然会陷入险地,更让他忌惮的是,对面来人。
那人红发飘飘,一脸鳞纹,飒沓流星,似乎是随着飞刀破空的路子循迹而来,速度有增无减。
谢宝树自然是遇到过更加凶险的处境,丝毫不慌乱。
断水之上剑罡出现,喷珠溅玉,如莲花绽放,濯而不染,以此以一敌二。
腹背受敌之下,他硬是逼停飞刀,周回层层叠叠的剑罡被突破,身后衣衫被杨元魁划破,脊背之上露出一条浅浅的白痕,破皮而未见血。
何肆已至。
他伸手握住悬停的大庇,使出一招破新橙。
刀光好似无数条女子藕臂使指拨弄,佳人纤手剖橙。
竟是温柔刀,暗藏砉然间叫人皮骨相离的手段。
老赵紧随其后,并不是他的速度慢,跟不上,而是刻意为之,就是要在谢宝树换气之时出手,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他双拳递出,宛若石洪。
一拳砸其门面,一拳锤击心口。
接二连三接踵不断的倾力攻击之下,谢宝树就算再强也无力招架。
他的胸膛塌陷,千钧一发之际,用气机护住头面。
仍是被老赵一拳打歪了脑袋,好在未伤害颈骨。
何肆一口唾沫钉吐出,直击其眼窝。
谢宝树看看撇头避过,气息萎靡,却是用了诡秘手段,化身一条游鱼,三人围攻的釜中抽身。
他只有一个念头,“得翘,不然要栽。”
杨元魁这一刀胜雪之后再无战力,此时气机告竭,失血也多,若他还是年富力强的青壮,自然不算大事。
可他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没有气机和血气支撑,他性命垂危。
何肆和老赵对是一眼。
老赵直接追击谢宝树而去,何肆则是一个闪身扶住杨元魁。
“水生?是你吗?”
杨元魁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红发文身,面带鳞虫之纹,虽然也从他的武器和手段中猜出是朱水生,却是不有点敢相认。
何肆点头道:“是我。”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您就当成是易容乔装的手段吧。”何肆没多解释,又是问道,“总镖头,你没事吧?”
杨元魁呵呵一笑,“没事,你们来的真快啊,多亏了你,水生,你是因为屈龙才找到我的吧。”
何肆点点头,他压制住心中那股想要将杨元魁整个吞食的恶念,稍加感知,便知杨元魁此刻的身体已近山穷水尽。
但他已经没有血食在身。
何肆没有犹豫,几乎是犯忌讳的强行从体内红丸上分隔抽离出一些血气,自然是引得腹中丹丸勃然大怒,它百般不愿,诸多抵抗。
奈何何肆硬要,红丸一番震颤,又惊又怒。
何肆可不管这么多,它不给,他非要。
他心中怒道,“你再不给,我就剖腹把你给掏了。”
红丸感受到宿主那股决意,总算是妥协了,任由何肆血食上剜肉,加之之前吞食的杨元魁的右臂,凑出一枚凝实丰沛的上等血食出来。
杨元魁不懂何肆做了何等决意,只见汩汩鲜血从何肆掌中涌现,慢慢凝练出一颗红色丹丸。
杨元魁见状还有心思开玩笑,“水生,这就是你说的蛇菰龟髓丹啊。”
何肆闻言,不免赧颜,解释道:“其实就是血食,怕你觉得膈应,不敢言明,假作了个名头。”
“这有什么膈应的?这是好东西啊,能救我性命的。”杨元魁取过血食,不疑有他,一口吞下。
仅仅片刻时间,他的面色便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何肆感受到杨元魁的心脏开始茁壮跳动,故而问道:“总镖头,好些了吗?”
杨元魁闭目自查,再睁眼时,目有神光,“好多了,好太多了,这颗血食的效果比起你之前给我的好上十倍。”
何肆却有些难以启齿道:“总镖头,服用血食可能会有些许隐疾留下,你莫要怨我,事急从权。”
虽然是他提炼的纯粹血食,但难免会沾染一些霸道真解的邪异,这点,何肆也无可奈何。
他自己都深受其害,更是没有办法替杨元魁化解。
杨元魁却是混不在意,“不妨事,至少人活下来了不是吗?”
何肆倒是没有想到杨元魁如此豁然,竟毫不计较这些。
他问道:“总镖头,那追杀你的人是谁?”
杨元魁回答道:“他自称谢宝树,但我估计不是朱家人。”
何肆听闻朱家,又是‘看着’失去一条手臂的杨元魁,忽然叹了口气,问道:“值得吗?”
失去一条右臂的杨元魁,定然难复五品实力了。
这可比何肆失去一根小脚趾要严重得多。
杨元魁哪里不知道何肆的意思,只是笑道:“不违心就好。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他对此颇为洒然,还剩一条胳膊,自然也能挥拳使刀。
何肆问道:“朱呆呢?”
“一路顺遂,没有半点劫难,我甚至怀疑是暗中有人出手加护。不过我也不管这些,送到广陵的当天她就不见了,但和我貌似也没什么太大干系,镖约已成,没有违约,总算是杨氏镖局的信誉没砸在我手里”说起杨氏镖局,杨元魁干嘛问道,“对了,我走之后,镖局都还好吧?”
何肆点点头,“一切都好。”
杨元魁笑道:“行,那咱们回家,晚上喝点?”
何肆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劝说道:“总镖头重伤未愈,还是先不要饮酒了吧。”
“医酒不分家嘛,喝点,小酌。”杨元魁摆摆手,却是惯用那条右臂残肢,他用左手挠头一笑,少了只手还需要时间习惯呢。
何肆只道:“喝酒伤身啊。”
杨元魁笑言道:“毉,治病工也。从毉从酉;毉之性然,得酒而使。这话是年轻之时我那儿子告诉我的,后来年纪大了,他却矢口否认,反倒还管着我,不给我喝酒,你可莫要像他这般扫兴。”
何肆见杨元魁意气高昂,并无半点儿愤怼,也不曾因残生怨,心中佩然,只觉得杨总镖头这等境界,他远不及。
何肆不愿扫他的兴,只得点头。
老赵很快去而复返。
只是他有点儿挂彩,怒形于色。
二人还开没开口,他就先愤慨道:“那厮有人接引,我没留下他。”
杨元魁笑道:“跑了就跑了,多大事儿啊。”
老赵冷哼一声,怒道:“你倒是豁达,反正砍的也不是我的手。”
“你哭你闹,手能长回来吗?”杨元魁一脸洒脱,反倒是劝解道,“要这样想,不是我赔了只手,而是我今天捡了条命,是不是值得喝一杯,庆祝一下?”
老赵怒骂一声,“德性!”
然后两人就都笑了,何肆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