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看着一地歪七扭八的铁线虫,恍然那聂军可能是跑了……
聂军跑路乃是预料之中,何肆对自己的愚钝却是自嘲一笑,却又无可奈何,自己虽不在那四品那大宗师刘传玉的眼皮底下,但自己可不敢撒丫子追赶那聂军而去。
那位可是要带着自己回京的。
何肆看着一地被铁线虫杀死的武人,尸身完好,就是只是从五官被铁线虫钻入,搅碎了脑子,刚刚还有些猫哭耗子的何肆又开始心疼起来,没了聂军给他炼化血食,这些人死得有些浪费了。
毕竟死都死了,再不物尽其用那不就是白死了。
用宗海师傅教他的“三净肉”的含义来说,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这些算死人的血食应该算作彻头彻尾的“不净肉”,吃了能加造孽的。
炼化除秽魄的何肆基本可以不饮不食,比佛家全茹素还要彻底,毕竟“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可是霸道真解却是需要血食,何肆有些遗憾,血食没得到不说,还浪费了两口气机,却是不知道从何处能找补回来,虽说无足轻重,但也经不住有出无入的心疼。
那边随着力斗武人周赦斗而去的刘传玉身处一处装饰豪华的厢房之中,难以想象,一个说难听些就是马匪窝的山寨能有如此精致布局的房间深藏其中。
刚走过迎面的宴厅虽然规模不大,但布置得极为精致。堂壁悬挂着一块大匾,上书“云屯星聚”四个大字,笔力遒劲,给人一种恢宏之感。
刘传玉却是着了道,走了岔。
他现在他手中拎着的周赦斗乃是方浩手下大将之一,这人曾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散人,离小宗师仅差一步之遥,乃是因为自身的四舍二劫迟迟不愿迈入伪五品小宗师的行列,实则一身修为早就超过了寻常小宗师。
至于为何落草为寇,说来也是咄咄怪事,居然是为情所困,十二座山头都知道这位周赦斗喜欢那位诨名“母旋风”的方俏,乃至心甘情愿舍弃了山下偌大的家业,带着连坐五服的决意,毅然投入十二崮,可他始终就像一个外人一般融入不进十二崮,十二崮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方俏的真实身份,他却也是知道的。
却是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只愿作为“她”身边的一个影子。
周赦斗自然不是冲着方俏的本营而去,就连之前贸然出头,也是心有定计,言语中的颤巍巍是假的,生死而已,能够为“她”争取一线逃命的机会就足够了。
刘传玉声音不带一丝怒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骗了我。”
他一直待在皇帝身边,六年来几乎寸步不离,早就忘了如何世事洞明,拿捏人心,他只是个鲁钝之人,没什么花花肠子,被骗倒是应该的。
周赦斗口鼻渗血,却是一脸快意,“哈哈,能够骗到一位四品大宗师,我周赦斗死而无怨了。”
刘传玉只是点了点头,“是条汉子。”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拷问我了?”
周赦斗没有想过好死,既然大岑山的假方浩已经死了,这个大宗师又来到并不相邻的印合山,其间没有一点草木皆兵的消息都传来,导致他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自然只可能是这大宗师直奔而来,没有任何的周转和耽搁,若说他不知道“方俏”的身份,周赦斗是不信的。
周赦斗刚刚试过闭绝心脉自戕,却是在这位手下,连气机都调动不了一点儿。
刘传玉点点头,谦虚道:“我不是很懂折磨人的法子,但是叫你痛苦一些不是难事。”
周赦斗坦然一笑,“没想到还能死在大宗师手下,我周赦斗这辈子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位大宗师一行显然没有带更多的人了,若是有官兵相随,一定也在至少五十里之外,否则负责巡山的游哨斥候也不会完全没有反应,周赦斗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如此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这山上两千人同时作鸟兽散大宗师也得眼花缭乱。
十二崮众人若是还有机会蚁聚蜂屯,也有万人,真够杀到这位大宗师手软了,甚至万蚁蚀象也并非不可。
以方俏的性格,安全逃出生天后定不甘就此寂然无声,肯定是想着卷土重来的。
只不过那时候他是看不到了。
周赦斗面带嘲讽道:“没想到咱们鲁南十二崮偏安一隅的小打小闹居然引来了一位大宗师的雷霆震怒,而山南道那位不奉正朔,改元太平祥符的圣公何汉臻,倒是安适得很,果真是柿子要挑软的捏,这狗日的朝廷,我呸!”
周赦斗倒不是自知必死而口出狂言,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他自认为不是个刚毅的性子,说不得真吃不了多少苦头,等会儿讨饶也不奇怪,只是到时候他哪里还知道方俏的去向。
自己不知道,眼前这个四品守法大宗师即便在咱们手眼通天,也难以在榛林郁盛的连绵群山中大海捞针。
刘传玉有些懊恼,炎禧以来自己这第一次奉旨出京,就要办砸了差事,这可如何交代啊?
不过那假方浩一死,对于十二崮匪众来说,倒是失去了主心骨,人心涣散,难成气候。
刘传玉完全可以拎着假方浩的人头回去交差,自己的身份实力摆在那里,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新帝半句怨言不会有,还会帮他自圆其说,乃至嘘寒问暖。
新帝陈含玉的容人之量,不逊太上皇陈符生。
未来那“方俏”想要振臂一呼,纠集山众,也无异于插标卖首,只要再来一次取敌首级就好。
刘传玉却不愿如此,他看向周赦斗,耐心问道:“能吃痛吗?”
“不太能。”周赦斗脸色苍白却强作笑容道。
刘传玉将周赦斗提溜手中,以气机在其体内运行透骨图,浑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头瞬间粉碎。
周赦斗面色惨白,睚眦欲裂,哀嚎之声顿时响彻山头,到底是武人,声如洪钟。
本就犹如鼠窜狼奔的匪兵更是如同惊弓之鸟般个个心有戚戚,鱼溃鸟散。
刘传玉心想,若是换成上直卫中的精兵,这山头上的两千人,不说能战大宗师,围困一两刻时间还是不成问题的,若是能拼至最后一兵一卒,寻常大宗师也要气机告竭。
如此说来,倒也不算公平。
力斗武人就是万里挑一,得天独厚,而万人兵仗,却能撼动四品大宗师。
所以如今的天下纵然兵戈不断,还是你来我往,兵戎相见,而非单凭大宗师的交锋。
不然两国交战,点兵点将,阵前蹦出十几个大宗师来,比一比数量,然后少数一方直接割地求和就好了,倒也天下太平。
蓬头稚子的父亲不会死,白发温媪的儿子不会死,糟糠之妇的丈夫不会死。
至少不会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刘传玉还是心慈手软了些,之前在大岑山上,他折磨的那些大将都是悄无声息的,事先封住了他们的口鼻,不给发出一点儿声响,然后逐个炮制。
先是碎骨,再是抽筋,最后沸腾一身血液,将其变成一具焦尸。
须知“苦不堪言”和“苦不能言”是天差地别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