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末离初,山东道频遭倭寇侵掠,沿海居民多受其扰,苦不堪言。
离朝改原有的山东都司为现今的山东总督备倭都司,山东缘海设十卫五千户所,以备倭寇隶属左军都督府。
离朝兵事频仍,多专任武臣。却又重文抑武,为防止武官滥用职权,明廷设有总督、巡抚、巡察海道和兵备道等文官来监督武官。
如今都司府中,便有一位御史台佥都御史韦戈,巡抚都司和“海防三营”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这位空降而来的巡抚大人颇为颐指气使,山东都司指挥使曹海炳对其无甚好感,上峰不给好脸色,下头自然看样学样,在这边碰了几个软钉子后就搬去最近的驿馆居住了。
听说前几天在驿馆遇到了那位从京城来的三品的翰林承旨马胜文,二人都是文官,相谈甚欢,如今已经一道动身去了沂州府兰陵县。
曹海炳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礼部立下的规矩,每次收到圣旨,都会派人到各地,再宣读之前教导圣旨的接受者礼节,一些都是一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罢了,真正的敕谕还放在都司府还没发出去呢,不过是先去那劳什子的乔家报喜而已。
反正是定好了时间,这份敕谕七月初十才送到,还早呢,过两天再上路也不迟。
……
当晚温玉勇一行回到了乔家堡中,乔幽谷惯例一天两宴,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晚上还是大摆筵席,招待宾客。
仪銮司一行八人再加何肆,这回是乔家六房各出席了两三人,开了三张席面。
温玉勇一言不发,顶着一双充血赤红的眼睛,有些吓人。
乔远生没有带还在禁足中的妻子,而是带了独子乔英和那个名叫谢幼如的少女。
正开席,乔家堡外头来了客人,通禀的下人说那人自称刘传玉,没有过多的介绍,找温百户的,现在引在偏厅。
乔幽谷一脸不悦,怪下人不懂事,就要起身相迎,却是又看向温玉勇,打算主随客便。
温玉勇双眼微眯,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自他回到乔家堡之后,便是没有找过何肆,故而不知道刘传玉就是那个在印合山上弄出浩大声势的四品大宗师。
何肆一听这个名字,倒是起身,好歹是给予自己一身五品巅峰气机的大恩人,可不得去迎迎?
这几日在这乔家堡住着倒是锦衣玉食,但不至于叫何肆乐不思蜀,刘传玉来了,说不得见个面,然后即刻就能动身回京了。
反正现在和温玉勇也撕破脸了,他在乔家堡估计还有大事要做,否则也不会这般连日逗留了。
与其留在这边相看两厌,不如跟着刘传玉回京,不自在就不自在吧。
反正四品大宗师赶路,风驰电掣,就算带着他这个累赘,三两天也能总该到了京城。
何肆忽然想起,七月十六是母亲齐柔生辰,完全赶趟可以给母亲过生日了。
他能平安到家可是要比什么礼物都要好。
温玉勇看着何肆的神态,倒是心思玲珑剔透,瞬间猜测可能是那位神秘的大宗师。在那马匪口中,这三人倒是联袂登场印合山。
何肆直接朝着偏厅走去,温玉勇也是起身,倒有些亦步亦趋姿态,这叫他眼神更加阴沉。
偏厅之中,刘传玉只是站着,没有落座,一只袖子空空荡荡,一只左手负在身后。
何肆见到刘传玉,躬身行礼,叫了一声“前辈”。
刘传玉微微颔首,即使这几日奔数千里,身上也不见一丝风尘仆仆的迹象。
他看向何肆,“你倒真是没吝啬气机,才半日不见就用掉了两成。”
何肆赧颜一笑,若非这身白捡的阴血录气机,他还真不舍得用来对付温玉勇呢。
温玉勇一见来人气象,是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穿的深沉,当即面色微变,这位果真是四品大宗师。
瞬间就确定了其身份。
那位马匪交代,这位出手时喊的是朝廷斫贼,有这等武力的,除了仪銮司那位指挥使,剩下的也就不会面上封官了,都是供奉般的存在,若是出身皇宫,那就一定是极少几位内侍之一。
他所见四品不多,不知道这位的身份。
刘传玉并未刻意隐藏气机,本来就是来造势的,四品大宗师的气象,就是要给乔家堡众人看,也为那一份即将到来的敕谕和檄文增添分量。
温玉勇行礼道:“仪銮司百户温玉勇见过大人。”
刘传玉依旧只是淡然点头,“刘传玉,印绶监掌印太监。”
“见过刘公公。”温玉勇行礼,身后众人也是纷纷行礼。
刘传玉没有一点儿架子,都是一一点头。
乔幽谷想把刘传玉邀请进宴厅,却是想到他是来找温玉勇的,也不敢越俎代庖,就站在一边。
这位四品掌印太监站着,其他人就都不敢坐下。
刘传玉看向何肆,问道:“那方浩的首级现在何处?”
乔幽谷闻言浑浊如同死水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这位大太监口中的方浩首级,莫不是那位十二山王的?
难道今天的仪銮司出动,是配合这位斫营去了?
虎背蜂腰的温玉勇闻言却是身躯一颤。
何肆一脸淡然道:“首级交给温大人了。”
温玉勇面色难堪,不待刘传玉询问,便颤抖开口道:“刘公公,那方浩的人头,被我打碎了。”
(见198章王不见王,漏稿了一千字,现在补发了。)
刘传玉脸上却是不见一点怒意,只是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碎了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是个假方浩。”
本来以为会迎来雷霆之怒的温玉勇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刘传玉,问道:“刘公公,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传玉并未隐瞒什么,如实道:“大岑山上的方浩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真实的方浩其实就在印合山上,化身‘方俏’,不过我没捉住他。”
何肆本就没有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所以见到此事轻描淡写的揭过,也没有任何的失落,却知此刻的温玉勇一定恨透了自己。
“前辈,咱们这是要走了吗?”
刘传玉摇摇头,“我在乔家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不能即刻动身。”
此话一出,何肆才是真失落,眼瞅着还有一千六百多里路,却是有家不能回。
刘传玉呵呵一笑,对于何肆,倒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归心似箭啊。”
何肆说道:“家在京城呢。”
刘传玉却道:“那不如你先走?”
何肆闻言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确认道:“我一个人走?”
刘传玉点了点头。
温玉勇当即开口道:“刘公公,不可,这是陛下口谕,是要我们仪銮司护送何肆回京的。”
刘传玉摇了摇头,解释道:“诸位在山东可能会耽搁几月,所以陛下特此命我来接何肆回京,我也还要在乔家堡住上几日,回去路上的去兖州滨阳城走一遭,好在我的脚程快,所以让他先走也无妨。”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乔远生看着何肆,心想这位少年的身份才是真矜贵啊,起先是仪銮司一个五品偏长小宗师再加七个六品力斗高手相护,现在又换成一个四品大宗师了。
温玉勇又是不情愿道:“那也不能叫他一人回京啊。”
何肆这会儿看着温玉勇一脸怨怒,倒是有些恶趣,像是狗仗人势般往刘传玉身边靠了靠,笑道:“温大人,我如今的实力自保可真不是问题了,你是在担心一人上路不安全呢?还是在担心我不回京?”
温玉勇盯着何肆,眼神冰冷,却是一片血红。
“我家就在京城,我还能不回家吗?”
何肆与其对视,没有任何畏惧,心想,这人能怒到目眦尽裂的地步也是真厉害了。
之前他目盲之时,眼睛也是这般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