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处祈求千处现,苦海常作渡人舟。
何肆有所求,菩萨有应答。
随着姜素心识降临。
三人瞬间都是来到无色界第四层——非想非非想处。
无色界,又称四空天,共计四层: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
此处又称非有想非无想处。
指此天之修行已到极静极妙之境界,以无各种粗想而称非想,又因其想未绝,尚有细想,所以为非非想。
何肆此番禅定,极乐世界一千二百年,仅凭自身修持,已经不需要被大神通者裹挟进入,甚至更上层楼。
“宗海和尚”面上微恙散去,不是真身前来,那就好。
这位道妙阳神大修士,如今在这瓮天,还算循规蹈矩,只凭她两界无间的手段,不足以引来那个粗鄙武夫李且来。
可惜非有想非无想处,一切皆无,连六神通都是虚妄。
静极思动,只有细想。
好在刘景抟也不需要那一点儿作弊手段。
姜素法相是那一副遍身之骨,支体连贯,骨节联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勾结如锁、纫缀之状的黄金锁子骨菩萨相。
夜航船上,何肆听闻宗海师傅讲述的志怪故事,提及那锁骨菩萨不下七八处。
斯乃大圣,慈悲喜舍,世俗之欲,无不徇焉。
何肆知道姜素会来,与其说是何肆相信姜素,不如说是何肆相信宗海师傅。
何肆静心得意,对着眼前菩萨法相,打躬作揖,“多谢菩萨前来相助。”
姜素微微颔首,问道,“需要我真身前来吗?”
何肆不敢客套,直接问道:“敢问菩萨动身来此,需要多久?”
姜素直言,“两天。”
何肆愣了愣,“有点久啊……”
姜素坦然笑道:“尽力了,再快,就不是凡人手段了。”
何肆摇摇头,歉然道:“是小子贪得无厌了。”
此时的刘景抟已经卸去了“宗海和尚”这副革囊,显露真身。
何肆才转身正眼瞧他。
这位天老爷身形高大,肩宽腰窄,浓眉虎目,眸子中光华四射。
面如冠玉,唇如涂丹,端的是丰神俊朗,却又兼备威风凛凛。
相逐心生,这等金玉其外,就不知里头是何等败絮了。
刘景抟一身宽袖皂袍,披散长发,缓步上前。
何肆低头,发现手中龙雀大环不在。
再抬头,眼中畏惧也不再。
姜素对着刘景抟问道:“是该称一声道友,还是法兄?”
此话带着些许下问,一如高高在上,眉眼低垂,忍看众生的菩萨法相。
却也真是在讥讽这位天老爷的根柢,不伦不类。
刘景抟没有介怀,只是笑道:“观止道友,别来无恙。”
姜素点点头,同时法身一变,由女化男。
刘景抟见状笑道:“化外我不是你对手,不过在这瓮天,道友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佛门十大外道之一,色无色天计涅盘外道,无色界之最顶非想非非想处为外道涅盘处,刘景抟这个外道在此,堪称如鱼得水。
姜素不再开口,一掌递出,乾坤一掌指,是现世身公祖父朱全生修持多年的武道,来之前,向他借走了些镜花水月。
入境问禁,循规蹈矩。
守法境界的从心所欲,也有不逾矩的前提。
救度众生,随类应化,普门示现,如今的姜素,显化的、是勇猛丈夫观自在相。
何肆站立一旁,看着那一掌将刘景抟压倒在地,好似佛国现世,又是化作四宝须弥,重重落下。
姜素收回手,对着何肆说道:“只能困住他三天。”
何肆知道,这三天,只是无色界中的三天,但是也足够他喘口气了。
何肆对着姜素躬身行礼,“多谢菩萨!”
姜素说道:“那位法兄,或能自救,你也珍重性命些。”
何肆低头,“谨遵菩萨法旨。”
姜素点点头,消失无色界中。
何肆看着眼前煌煌莲花佛国,缓步上前,蹲下身来,低声道:“天老爷的排面,也不过如此。”
刘景抟的声音传出,带着几分云淡风轻,“何肆,我在想,你还能给我创造什么惊喜?”
何肆垂头微笑,“我也在想……”
然后何肆便不再言语,靠着那座须弥山,陷入沉思。
……
广陵道宁升府,都司指挥使佥事朱颂府邸,朱夫人姜素睁开眼睛,起身去往朱全生所在的小院。
刚一开门,一身紫袍的朱全生就站立院中,面对自己。
姜素柔柔施了个万福,叫了声“公爷”。
朱全生摇摇头,“当不起……”
姜素微笑,换了称呼,“爷爷。”
朱全生面色微变,沉声道:“有话不妨直说。”
姜素说道:“请爷爷去化解一桩冤仇,何肆在京城,遇到了些困厄,爷爷不妨出手一次,以善缘解旧恨。”
“我知道了。”朱全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姜素挽留道:“爷爷,且慢。”
朱全生停步,姜素走上前去,一指轻点,“孙媳这点儿境界,就都给爷爷了,望爷爷一路顺遂。”
朱全生似有所感,轻声道:“月娥,这些年,辛苦你了。”
姜素摇摇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之后,我就该走了。”
朱全生还记得这个卖鱼女当初嫁入朱家时,自己没有反对,反倒乐见其成,一心在佛狸祠参禅,叹息一声,“鱼篮观音,大梦一场,希望小三子能开悟吧。”
是日,朱三老爷夫人姜素,即重病,须臾死,体烂坏,三日后瘗埋。
朱全生,不再是佛镀金装,化身丈六,而是修成金刚那罗延身的无漏大阿罗汉境界,化作一道金虹划过宁升府,北上入京。
……
无色界中,非想非非想处,三天之后,何肆背靠须弥山化作灰烬。
须弥山倾劫福竭,何肆形容枯槁,像是老僧坐禅。
念头纷乱,化作劫灰。
何肆熬干心血,青丝成雪。
刘景抟伸手搭上何肆肩头,笑吟吟道:“如果没想出什么法子的话,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
何肆摇摇头,声音沙哑,“我不信你,你不信我,谁也别装模作样。”
刘景抟带着些怜悯道:“你之前告诉我的五件事,我再和你捋捋,第一,李且来不在京城,他去了北狄,分身乏术,而且我不怕李且来,即便他在,他也不会对这副革囊出手,因为和尚对他有一言传道之恩,他只能打死这副革囊,却奈我不得;第二,我不会去动你二姐,她有她的对手,不用我出手,但是我会动你大姐,你的雀阴魄还差一丝就能化血了是吧,我就勉为其难,成人之美吧;第三,我对折磨你没有兴趣,不仅如此,我还要将你缝缝补补,卖个好价钱;第四,你所谓的倚仗,就是大费周折困我三天?不如早早言说,再给你三天,三十天,三百天又如何?人力如何胜天?至于第五,你说老天爷瞎了眼?呵呵,我只是想和你这个蝼蚁玩玩而已,真是个可怜虫,无论如何,你都没有赢面的,就看你能挣扎到什么程度了,希望不要叫我玩得太过无趣。”
何肆一脸淡然,没脸没皮道:“既如此,天老爷就再给我三百天吧,容我再深思熟虑一番,尽量让你玩得尽兴。”
刘景抟摇摇头,“莫说是三百天,便是再给你三天,你都该逼死自己了,我们该回去了,继续梦游吧。”
何肆感觉一阵心神变化,开见世界。一阵心力交瘁之感涌现,手中依旧握着龙雀大环,一头乌发缓缓缓缓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