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手中龙雀大环重重砍下,却发出瓦釜雷鸣。
最后不出意外被刘传玉轻挡下。
一老一少,这双簧唱的,默契得很。
曲滢后知后觉,只觉头上灌入抟风,衣衫猎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人丁点儿事没有,魂儿却已经骇没了。
何肆默默收刀,感慨自己最近真是太疑神疑鬼了。
他上前几步,伸手拉起曲滢,低声道:“曲滢姑娘,多有得罪了。”
曲滢眼里残留惊惶,还有泪珠,却是颤巍巍摇头,说道:“四爷别叫婢子姑娘了,婢子是四爷的人,您就算是一刀杀了婢子,婢子也认的,不敢有半句怨言。”
何肆眉头微蹙,世上真有这么可悲的人?疑心又起,再这样下去,都要吾好梦中杀人了!
自己要是有宗海师傅看穿他人第六识的手段就好了,也不用如此试探了。
到现在,何肆还是并不完全信她。
看曲滢双体打摆,不能自行站立,何肆却并不想拉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只扯了个圆杌让她坐下,想了想,问道:“曲滢姑娘,你会洗衣做饭吗?”
曲滢惊魂未定,却是急忙回应道:“婢子不会做饭,但是婢子可以学的!婢子学东西很快的!”
何肆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留下吧,以后这个家的洒扫、浣衣还有饭食就都辛苦你了。”
他还记着自己说过,今年保证不让何花的手生冻疮了呢。
当时何花问他,以后家里衣服你洗,饭你做啊?还是打算给我请个丫鬟回来?
还开玩笑地说他就是惦记居仁小院那大美妞曲滢,为了把她请回家来找的由头。
结果一语成谶啊,这不曲滢就来了?
曲滢慌忙擦去眼泪,乖巧点头,柔柔应下,眼里竟然带着几分喜悦。
然后又是起身,就要给在座几人添茶续水。
何肆叫住了她,才不是心疼什么的,若是平时也就由着她了,或许这样才能叫她心安一些。
但现在满堂都是足可推心置腹之人,曲滢却不是。
齐济出声道:“丫头,去后罩房找间屋子住下,然后该干嘛干嘛,这边不用你伺候。”
曲滢不为所动,只是看向何肆,等着他发话。
齐济倒是有些满意这丫头的做法,家里人多,单独遇上的时候,自然个个都是主子,但人凑一起的时候,只认一个主子就对了。
啧啧啧,瞧着这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
可惜自己外甥瞎了。
不对,这外甥狗就算不瞎也没用,他根本不喜欢这款儿。
没看到自己那大外甥女还是个完璧之身吗?
要说质丽,香茗那丫头也不差啊,自己为了保姐姐一家,不得已无后,香茗却是他精挑细选的,精心培养出来给外甥当通房丫头的,只为留个后啊,香茗亭亭玉立,活色生香,琴棋书画,皆得其妙,描龙绣凤,件件皆精,如此尤物,不说叫何肆动情,动心总是可以的吧?
可偏偏在泰安州齐府之中,人家都自荐枕席了,那般情况了,只有天知地知,吃就吃了,可何肆还是坐怀不乱。
没办法啊,何肆就喜欢那没胸没屁股的瘠薄丫头,最好还是圆脸的。
然后是天真一些,甚至蠢笨,好吃懒做的。
何肆知道曲滢在等他发话,似乎想到什么,对曲滢说道:“你帮我去买些东西吧,侧柏叶、柏苓、百药煎、芽茶、何首乌、旱莲草蕊、酸石榴皮、青胡桃皮、香附各一两、青盐二钱半,生姜多些,买个三四斤,还有我看你就来了个光本身,什么都没带,剩下的钱你自己买些衣物、胰子之类的物件吧。”
说着何肆从母亲齐柔给的荷包中取出些银子,递给曲滢。
齐济好奇问道:“小四,你这报了一大串名字,是配药方吗?”
何肆点点头,解释道:“就是个染头膏的秘方,按配比放水煎煮到三四沸,放入生姜汁七两,早晚涂抹一回,不出三日,白发转青丝。”
这还是从舅爷郁源那里学来的秘方呢,是舅奶姚凝脂一头白发变乌的秘密。
齐济知道外甥的打算,装得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不想叫家里担心罢了,配合笑道:“你还有心思染发啊?”
何肆也是故作轻松,笑道:“我才十四啊,总不能一直叫我少年白头吧。”
曲滢看了眼何肆,心想,“四爷的头发不是好好的吗?难道是染的?”
她没有多问,乖乖告退离去。
等人出了门之后,齐济当即吩咐道:“老戴,偷偷跟上,看看能不能钓到鱼。”
戴平点了点头,也是起身离去。
齐济看着何肆,眼里尽是满意,笑呵呵道:“都说外甥像舅,小四的心眼子不少啊,这点比相貌更像你老舅。”
何肆赧颜一笑,就当舅舅是在夸他了。
齐济站起身来,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自己一个人溜达去皇宫了,看看能不能和那抠门的皇帝再要个帮手来,不能的话,我再安排,起码别叫他拦我后手。”
何肆闻言起身,关切问道:“项叔还没回来呢,舅舅要我陪你吗?”
齐济摇摇头,摆手道:“不用,你就安心待家里,你已很累了,当务之急是先睡觉,养精蓄锐,其他事,天塌下来都别管。”
何肆点点头,不和自家舅舅客套,他是真需要睡觉了。
刘传玉也是起身,说道:“我也打算出门一趟。”
齐济闻言脚步一停,转身说道:“刘公公,我是信你人品才放心大胆地走的,你要是不留在这家,这小子能安心入睡吗?起码等项真回来吧。”
刘传玉说道:“我去给他找一颗心,早点解决也好,万一迟则生变就不美了。”
何肆闻言愣了愣,问道:“刘公公,那心不是已经选定了就李密乘的吗?”
刘传玉点点头,解释道:“我现在去把他心摘了,明日就说他瘐毙狱中了,到时候随便换个人行刑,把尸体凌迟足数就好,放心,此人灭绝人性,罪大恶极,我不会叫他好死的。”
何肆微微张嘴,暗自惊讶,刘公公这也太大胆了吧?
至于刘公公说得不叫李密乘好死,何肆还真不怀疑,当初在十二崮印合山上,刘公公拷问周赦斗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呢。
何肆有些担忧他自作主张,问道:“刘公公,这样真的不坏规矩吗?”
刘传玉摇摇头,说道:“放心吧,仪銮卫是皇帝亲卫,仪銮司大狱之中死人了,不会牵连任何衙门的。”
何肆好像听懂了刘传玉的言下之意,仪銮卫是皇帝亲卫,仪銮司专理诏狱,不过法司。
难道是……?
齐济比何肆更早一步听出刘传玉话中隐喻,笑道:“这是知道我要进宫了,逼着我收敛嘴上神通啊,我早说过,皇帝陛下的骂人功力一般,这是未战先怯了?”
再听闻舅舅之言,何肆当即再无疑惑,这不是明摆着是那陈含玉那授意的嘛……
好吧,他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承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