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
齐延负手站在崖州城楼上,眺望着黑石河北岸的瓮州城楼。
他在等,等一个人。
他期盼那人的身影出现在瓮州城楼上,就像以前两人无数次的对望。
齐延站在此处已足足一个时辰,终究没等到心中的那人出现。
不知她是否看到了他写的信,她会相信他吗?她看到信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齐延自问。
他觉得自己的心抽抽的疼,异常难受,难受的缓不过劲来。
“将军!”
齐小一路小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说:“有您的信。”
齐延收回视线,落在齐小递过来那封空白的信封上。
他接过信,疑惑的问道:“谁送来的?”
“南衣骑林风。”齐小说。
齐延闻言,手一抖,手中的信没拿稳掉下来。
幸亏齐小眼疾手快接住信。
齐小满眼疑惑的将信封重新递给齐延。
齐延接过信,紧紧的捏住,如珍宝一样,害怕信再次掉落。
林风找上齐小时,齐小也觉得奇怪,林破南的人为何突然给他家将军送信。
他多问几句,林风缄口不言。只交待他把信一定要交到他家将军手里,不能假手于人。
林破南对齐延尊重,南衣骑也对齐延尊重。
齐延对林破南尊重,齐延的亲卫也对林破南尊重。
故而,在林风找到齐小时,齐小只是觉得奇怪,并不讶异。
“他可还留了其他话?”齐延问。
“没有,”齐小说完,突然想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黑布袋递给齐延,“他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将军。”
齐延接过小黑布袋,和信封一起揣进袖中,“他交给你这些东西时可有其他人看见。”
“没有。”齐小摇了摇头。
“那就好。”
齐延放下心,匆匆下了城楼。
齐小一脸懵的看着齐延远去的背影。
齐延从城楼上下来,策马疾驰回了他在崖州的府邸。
一回府,齐延疾步匆匆进了书房。
他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将黑布袋放在桌上,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拿出信。
齐延屏气凝神,缓缓展开信纸。
齐将军。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你的信,我已看到。
只要我有需要,你定义无反顾。
不知这句话是否是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齐延眼含热泪,嘴里喃喃道:“齐舒翼允诺你的绝不会食言。”
齐延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眼下我正有一事需齐将军相助。
大周皇帝口谕,命我回邺京养伤,南境事物已安排他人暂代。
此人名唤崔鑫,原是大周豫州守备军参将。
征南军是我父亲一手带出来的,我不愿拱手让人。
如今大周和南陵达成和平协议,南境太平。
我总要安排些事让大周皇帝知道,这些年我林破南驻守南境不易。
幼时,你我曾合力围剿过崖山上的山匪。
我想我不说,齐将军也应该明白怎么做。
不知林破南所求的这件事是否违背齐将军心中的纲理伦常,家国大义。
吾于瓮州静候汝佳音。
林破南上。
齐延看完信,思绪万千。
何其有幸,她是如此信任他,将自己的性命与后背交给他。
被迫交出兵权,她一定很生气吧。
齐延想。
齐延小心翼翼的折好信塞回信封,放在桌上。
他拿起桌上的黑布袋打开,轻轻的往桌上一倒。
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掉出来,还有一张小纸条。
这就是轰天雷?
齐延拿起轰天雷,仔细打量。
没想到这么小的东西,威力却如此大。
齐延拿着轰天雷反复观看,他对轰天雷上面的那个小拉环很是好奇。
他正欲扯那拉环,眼睛正好瞥见桌上的小纸条。
他放下轰天雷,拿起小纸条打开。
轰天雷使用提示:那个小拉环是安全栓,是开启轰天雷的开关。不要瞎拉,拉了就会爆炸。
齐延看完这句话,吓得他赶紧将轰天雷推远。
幸好,幸好他刚才停了手。
齐延心有余悸的接着看小纸条上的那行小字。
本将军可不想看到缺胳膊少腿的齐舒翼。
看完这行字,齐延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溢了出来。
他好似能想象林破南说这话时的语气。
就好像以前两人比武,林破南每次输了都会气鼓鼓的抱怨:“臭小子,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
“上了战场,敌人会留情吗?”这是他反问她的话。
想起往事,齐延心中又升起苦涩。
当年不留情,如今却失了心。
早知…早知…
突然,齐延发出一阵阵讽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早知又如何,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他是南陵的齐延,她依旧是大周的林破南。
齐延将纸条折好,和轰天雷一起放回黑布袋。
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他放置私物的匣子,将那封信和黑布袋整齐的放里面,再落上锁,放回衣柜的暗处。
做完这一切,齐延回到书桌上,拿起纸笔写回信。
他拿着笔,踟蹰了许久,迟迟不知如何下笔。
半个时辰后,他才写下寥寥数字。
他封好信,派人叫来齐小。
虽已是深夜,他还是要求齐小务必将信送到瓮州。
林破南洗漱完,正准备入睡,林风就拿着信过来找她。
她挥退林风,坐在床榻上,犹豫了许久才撕开信。
林破南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睁开眼。
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手中的信。
信中没有问候语,也没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汝所求,吾必应。
此去邺京,望汝珍重。
短短的两行字,再一次破了林破南的心房。
“汝所求,吾必应!”
林破南眼里噙着泪,喃喃自语:“齐舒翼,你可知这六个字于我而言何其沉重。”
林破南微仰着头,想把泪水憋回去。
可泪水不受她控制,依旧落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抬手拂掉脸上的泪珠,将信折好。
然后从床头柜中拿出《沉香记》,将信夹在书中放好。
林破南躺在床上,侧头看了眼房内的贵妃榻,眸色深沉,而后望着床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困意来袭,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夜,林破南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那个她”对她一顿辱骂,骂她不争气,沉溺于虚无缥缈的情爱,迷失自我,忘记杀父之仇。
她极力向“那个她”解释,父亲非齐延所杀,可“那个她”却不信。
这一夜,林破南睡的不安稳,梦中“那个她”的话犹如在她耳边。
似梦非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