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卫冉笑盈盈起身,将手中新鲜的脆果送至卫衍唇边。
卫衍的目光缓缓移到她的涂着丹蔻的指尖,“卫冉,”他沉声道,“别太疯。”
卫冉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最后直接笑弯了腰。
“我疯?我是因为什么才疯的,兄长不是很清楚吗?你在这里装什么伪君子啊?”
卫衍不再看她,淡漠的声音糅杂在三月的夜风中,“你想做什么我不干涉,但有些人,你最好不要动。”
“是吗,”卫冉唇角勾起,“兄长现在说得这般道貌岸然,可这小蹄子去跟兄长报信的时候,我也没见你着急啊。”
卫冉说着,剜了一眼仍然跪在殿中的阿英。
“说我疯,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了?”
卫冉话音未落,便感觉一记耳光带着强风甩了过来,她被狠狠地摔在门框上,一侧脸颊霎时红肿起来。
“卫冉,”卫衍捏着她的下巴,眼神中是再无掩饰的暴戾与狠辣,“若是不会好好说话,不如我把你的舌头割了如何?”
“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尊贵的公主呢?”卫衍嗤笑道,“如今的你,不过是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宫妓罢了。”
“宫妓”二字一出,卫冉的瞳孔猛缩,袖中的手攥紧,连身体都僵硬起来。
卫衍再一次将她甩在地上,拂袖而去。
卫冉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许久,久到连后背摔在门框上的疼痛都渐渐淡去,也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阿英迟疑片刻,过来跪在卫冉身边,“公主,夜深露重,该歇息了。”
卫冉闻言,有些缓慢地看向她,“阿蓉有没有来找过你?”
阿英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摇了摇头,“宫里人多眼杂,盯着她的眼睛又多,她不敢的。”
“她不来找你,你也不懂得去找她么?这样一直拖下去,何时才能有结果!”
阿英知道卫冉阴晴不定的脾气,只是想冲她撒气罢了,便没有应她。
她也不会告诉卫冉,前几天在一条僻静的宫道上,她才刚和阿蓉见过面。
安顿好卫冉,阿英为她小心掩上门。
深夜里一个纤细的身影穿梭于庭院之间,最终在院落中那个月白色的背影后款款停下。
“公子。”
阿英恭敬行礼,即使卫衍并未回头。
“安静了?”
阿英点点头,“毕竟在异国,公主也不敢放纵。”
卫衍呵了一声,没有再提卫冉,“阿蓉说什么了?”
“她现在虽然盛宠正浓,却也有不少人看不惯她。前几日的迎客宴,她本是要为楚君献舞的,却不曾想那日身上脸上出了好多肿包,所幸当时出了乱子,这舞跳不跳也就罢了,只是白费了阿蓉一番苦练。”
“好端端地怎么会出肿包?”
“阿蓉怀疑是有人在她的吃食里动了手脚,但她找人把她那日的吃食上上下下全部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
“还是查得不够细,”卫衍皱眉,“在这后宫之中要想长久地生存,就要把细节之处做到极致。”
“往前数二十天,这二十天里她吃过什么喝过什么用过什么,都仔细检查一遍,看看问题究竟出在何处。还有她身边的人,是否有手脚不干净的,免得日后坏了大事。”
“是,公子英明。”
“这些日子让她行事谨慎些,看住卫冉,别让她们二人碰面。”
“还有,”卫衍缓缓转身,“卫冉是个疯子,但你不是,若下次再有今日这样的事发生,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阿英知道他说的是跟踪苏瑾的事,心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有些迟疑道,“公主也只是对那位苏医女的身份好奇而已,我们并没有想......”
“她没有,你呢?”卫衍的眉目间泛起微微的冷意,“你真的只是找人去跟踪她吗?你没有告诉那人,若有机会,将她骗到静湖边的假山后,然后你就会出现?”
阿英瞪大眼睛,慌乱而畏惧地抬起头。
“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连我都敢骗了。”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您这样清风朗月的人,怎么能总是因为那样一个女子而失态呢?您心地善良不忍下手,奴婢便替您解决了这个麻烦,这不好吗?”
卫衍闻言神情未变,“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她真的被你得手,此刻我们就不会在这里而是在朔王府!”
阿英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朔王不会为了她这般兴师动众的......”她喃喃道。
“或许以前不会,但今日,她是和朔王一起从别庄上回来的,你知道那别庄上住着何人吗?”
阿英摇头。
卫衍弯腰逼近她,“是朔王爷久病不愈的母亲。”
这一句话让阿英宛如被雷击中一般,她僵硬许久,脑中闪过许多画面,而后扑通一声跪下。
“公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想为公子和公主扫清障碍,奴婢不知道会为公子惹来这样大的麻烦,奴婢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阿英说着便向卫衍磕头,带着哭腔的话音渐不成句。
朔王爷的母妃因病隐居多年,她在卫国也偶有听闻,只知朔王遍寻名医问诊无果,却没想到苏瑾成了朔王的座上宾。
她没想到苏瑾竟然会这样得朔王爷青眼,她以为所谓的医术不过是幌子,一个女子能在异国生存,除了靠那点姿色,还能靠什么?
何况是朔王爷这样高不可攀的人,怎么可能会看重一个亡国奴?
怎么会这样!
夜晚的冷风吹起阿英单薄的衣衫,寒冷、疲倦和内心的懊悔席卷全身,阿英的头低了下去,再不为自己辩解一分。
卫衍已经离开了,作为惩罚,她会在这里跪到寅时才能离开。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她该跪。还好公子早早进了屋,不然旧疾又要复发了。
冷风中的阿英如是想。
她浑身蜷缩着,听着树叶沙沙作响,风声猎猎,吹过宫内宫外的一草一木,有些花在风中挺立,有些花却已在无人的角落悄然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