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个“杀千刀”的始作俑者,已经成功地打入了肃国公府的后厨。
当时那个婢女被拎进去的时候,她刚好看见耳房里出来一个穿着打扮很是亮丽的婢女。
她好奇地戳了戳旁边一个脸比她还圆的小丫鬟的胳膊,问她:“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去干什么了呀?”
那婢女手里拿着扫帚,“那是夫人的陪嫁丫鬟,阿桃姐姐!她现在要去给夫人煎药了!”
阿芙眨了眨眼,煎药?可是刚才苏姐姐的意思,好像说药方有问题来着。
阿芙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朝屋内看去,但堂内的门关着,屋里什么都看不见。
阿芙略一思忱,抄起一块糕点,起身跟上了阿桃。
阿桃先是去了药房抓药,出来时手里鼓鼓囊囊地提了两大包。
紧接着便去了厨房。
肃国公府家大业大,厨房也十分壮观。里面的厨娘们正在准备中午的饭食,没有注意到小阿芙溜了进来。
阿桃满面笑容地同相熟的厨娘打招呼,她是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厨娘们没少和她打点关系,一来二去,阿桃在厨房也有了可用的人。
阿桃轻车熟路地越过人群,来到了她往常煎药的地方。
一旁的厨娘和身边的人耳语道:“阿桃姑娘对夫人真是尽心尽责,每日都亲自来煎药。”
“是啊,还说怕影响咱们,硬是去了个没人的角落里煎呢。”
阿芙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桃进入那片背光的角落里,坐在了一个小木凳上,将煎药的罐子打开,将手上的药依次淘洗过,然后分类倒进罐子里。
她坐着的身影被壁炉挡住,阿芙踮起脚尖试了试,发现只要比她再高出一点点,就只能看见阿桃倒药材的动作,而无法看到她到底在罐子里加了什么。
阿芙微微猫着腰,不错眼地看着阿桃的动作,她先将里面的硬质药材倒进罐里,点火烧开,再把其他的药材用清水浸泡,等待第二次加药。
步骤是没有问题的,但阿芙却感觉这位阿桃姐姐的神情也太专注了些,简直就是在紧绷着,除非是她悄悄把人参当柴火烧了,否则都不用这么小心谨慎。
王爷说过,谨慎过了头,就是做贼心虚了。
但直到阿桃把所有的药材都放进了罐子里煎着,阿芙也没发现她对罐子做了什么手脚,似乎她真的只是一个为主子健康着想、不愿意将煎药的事假手于人的贴心丫鬟。
阿芙不死心地跑到了几排人不多的灶台后面,隔着灶台盯着阿桃和它面前咕嘟咕嘟的药罐。
而此时的正堂内,苏瑾还在继续陈述她的想法。
她不会忘记是一名医者,正如她所言,医者不偏听,也不偏信。她要做的,是将她从这张药方上看出的蹊跷,用最客观的语言陈述给她的病患,至于其他的,她无需在意,也无心在意。
当然了,如果阿芙偷溜出去是为了帮肃国公府一把的话,她也是没有异议的,谁让她背靠朔王府呢。
“但问题就在于,甘草和甘遂虽然相生相克,其中的剂量却并不好把握。药方是固定的,但夫人每天要用多少甘草片和桑菊梗,却没有定数。”
肃国公夫人点点头,赞同道:“就比如来京城时走了一段水路,我嫌这甘草片沾了潮气,放进茶里味道怪怪的,索性就用得少了。”
“所以,如果要维持夫人目前的身体状态,这药里还需要加入一味本身无毒,但具有催化药性作用的药材,民女刚才看了看药方,并没有这样的药物,而夫人的身体虽看似好转,内里的亏空却一直没有补过来。”
“也就是说,自从我母亲用了这张药方开始,那味不该有的药,一直未断过?”
苏瑾肯定了林荞的话。
肃国公府虽然不像宣平侯府那样勾心斗角,但世家大族的人对于后宅阴私并不陌生。大家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肃国公夫人每天要服用的药——如果真如苏瑾所说,这药里放了一味能催化药性的药物,那这几个月来对肃国公夫人身体的损害,简直是不可想象。
肃国公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依苏医女之见,若是夫人长期服用此药,是否......”
肃国公的嗓音有些晦涩。他不是苏瑾,不能也不敢说出那两个让人肝肠寸断的字,即使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依然承受不起失去结发妻子的悲痛。
“是。”
苏瑾斩钉截铁,没有给肃国公任何伤春悲秋的余地。
林硕这才听懂了苏瑾的话,倒吸一口凉气,“好狠毒的心啊!”
肃国公夫人靠在椅背上,不耐烦地说:“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我还没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呢,有苏医女在,怕什么?”
“是啊,还好有苏医女。”林荞不敢想象,如果今日苏瑾没有发现这张药方的问题,她是不是就要失去母亲了?
苏瑾抬头向门外望去,肃国公府家大业大,雕花窗上覆了一层上好的薄纱纸,既能遮挡刺眼的日光,又不会让室内太暗。
窗外那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已经不见了,苏瑾知道,阿芙机灵又懂事,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悄悄离开。
“那今日的药......”秦嬷嬷语气有些发涩,苏瑾再晚来一会,今日的药就又要端上来了。
“自然是不能喝了。”肃国公斩钉截铁。
最主要的是,药是阿桃亲自煎的,药有问题,那阿桃呢?
“阿碧啊,你说你总共脑子里没二两东西,作甚上赶着当敏姨娘的马前卒?”肃国公夫人慢条斯理地说,“我猜,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怕不是都是敏姨娘的授意吧?”
什么打探消息,什么销毁药方,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不让人怀疑到药罐子里的猫腻。
可惜运气不好,苏瑾是名不虚传的神医。
不过对于敏姨娘来说也没什么,骗过去了皆大欢喜,骗不过去,也只是损失了一个人傻还好骗的婢女而已,火又烧不到她身上。
肃国公夫人好奇地看着地上被冷汗浸透的阿碧,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当烟雾弹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