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姨娘的表情松动,廖慧又劝了她几句。
窗外,有人敲了敲窗棂,“廖姑娘,时辰到了,该走了。”
这次来侯府是楚云琛的人带廖慧来的,她听见这声音不敢耽误,急忙和陈姨娘告别,离开侯府。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戴着幂篱的廖慧看着街上人群对侯府的指指点点,看着侯府门楣上烫金的门匾,胸腔里积了很久的郁气得到舒缓。
那日苏医女问过她侯府的事后,告诉她,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有恨,那这恨意终会化作一把剑,要么刺向对方,要么刺向自己。
“我的意思是,剑鞘在你手里。”
刺向何处,由你自己决定。
廖慧想了想,想到了漠视她的父亲,虐待她的嫡母,互相排挤的兄弟姐妹,还有踩高捧低的下人。
对于这样一座吃人的魔窟,她还是做不到以德报怨。
也不知道远在城外的苏医女知道她的做法后,会是什么反应。
......
皇庄内。
“苏姑娘!”
宋维的小徒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苏瑾说:“那位卫国来的衍公子,说要见您!”
苏瑾微讶,卫衍要见她?因为卫冉?
“什么时候?”
“他现在就在我师父院外站着呢,这几天夜里不暖和,我看他的衣服上都结了霜,恐怕来了有一会儿了。”
苏瑾跟着徒弟回了院子,远远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笔直站在门外,看起来清明出尘。
“找我有什么事吗?冉公主发病了?”
卫衍苦涩一笑,难道没有事就不能来找她吗?
“没有卫冉的事,是我......我担心你。”
苏瑾微蹙的眉头没有松开,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卫衍是因为被她迷晕而过来兴师问罪的。
但她知道,卫衍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地里给自己找麻烦。
“这病毕竟容易传人,”卫衍皱眉,“你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苏瑾反问:“那你为何还不走?或者说,你带着卫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卫衍顿了顿,“阿沁,不要闹了。”
是的,直到此刻,卫衍依然认为苏瑾是在与他闹脾气。
苏瑾闭了闭眼,是什么让卫衍坚信,经历了八年的分离,她还能对他毫无芥蒂?
“该离开的人是你,不是我。”
苏瑾没有理会卫衍的话,低声说。
卫衍提高了音量:“可你从前最不喜欢与人接触。你是为了朔王,才做这些你并不喜欢做的事?”
不。
苏瑾缓缓抬起头,“错了。”
“什么错了?”
“什么都错了。”
卫衍还想再说,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苏姑娘,我师父说他的药出了点问题,想请你过去看一下。”
是那个带苏瑾过来的药徒。
苏瑾向他点头示意,对卫衍说道:“如果卫冉下午还未发烧的话,你该带着她回去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卫冉会不会发烧,应该尽在卫衍的掌握之中吧。
看着苏瑾离开的背影,卫衍眸色微沉。
看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做一个医女该做的事。可从她迷晕自己开始,事情的发展便超过了自己的预测。
难道苏瑾真的只是无意?
还是说——
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
连天意都在阻挠他卫衍?
到了宋维的院落中,苏瑾没有见到宋维,反而见到了楚云琛。
难怪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宋维会主动让人找她。
“王爷?”
苏瑾叫他,楚云琛蓦然回身,两个忙碌了多日的人,眼下都带了淡淡的青色。
“宣平侯府的事情,听说了吗?”
“嗯。”
苏瑾顿了顿,问道:“王爷让肃国公世子告诉我的,是这件事吗?”
当时林硕说,楚云琛让他告诉她,一切如她所料。
苏瑾瞳孔微闪地望着楚云琛,他知道自己在预料什么?
“廖慧回了一趟侯府。”
苏瑾愣怔几秒才试探地说:“她,去找陈姨娘了?”
“对,她用自己手头的证据与本王做了交易,要求本王救下她的姨娘。”
楚云琛说罢看着苏瑾,见她虽然若有所思但并不意外,就知道自己猜的没有错。
他仍记得在亭中苏瑾说起廖慧即将嫁人时,语气中那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廖慧如今想要走的这条路,也是苏瑾希望她走的这条路。
“听说武亭侯夫人还病着?”
“是,”苏瑾点头,向他讲述自己的猜测,“琳夫人身上的病,我怀疑就是卫衍所致,这种病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容易传染,所以武亭侯夫人的发病,很奇怪。”
那么多人或多或少地与琳夫人接触过,为什么偏偏只有武亭侯夫人中了招?这一点苏瑾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除非武亭侯夫人,在更早的时候就与琳夫人有了接触。”
楚云琛淡淡地说。
苏瑾知道,楚云琛能说出这话,必然是因为在昨夜的搜查中有了答案。
这场从宣平侯府掀起的动乱,牵扯出的绝不会只有宣平侯府。
“那接下来怎么办?”
武亭侯夫人不是普通的病人,宋维和苏瑾也不是普通的医者,在这场权贵的博弈里,他们都只是一颗棋。
棋子不应该擅作主张。
这也是为何武亭侯夫人和琳夫人至今都依然没有被允许离开皇庄的原因。
而宋维和苏瑾能做的,也只是在楚君的圣旨下达前,尽可能地为她们减轻痛苦。
“皇兄的意思是,保住二人的命,至少在宣平侯府和武亭侯府伏诛前。”
苏瑾经过短暂的震惊后便是喟叹,“武亭侯夫人昨晚发烧说胡话,一直在担心她的小公子没有奶喝。”
一个侯府公子身边最少两个奶娘,哪里会缺奶喝?武亭侯夫人之所以呓语这些,也不过是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有了几分预料罢了。
从古至今,沾上“谋逆”二字的权贵,下场大多好不到哪去。
想到这,苏瑾抬头看向楚云琛,那大名鼎鼎的朔王爷呢,是否也会如流星一般,璀璨耀眼,却转瞬即逝?
楚云琛感受到了苏瑾的目光,垂眸看她,“在想什么?”
“在想......”苏瑾慢吞吞地坐下,“人这一生不过天地蜉蝣,沧海一粟,明明已经这般渺小,为何还要有这样多的为难之处。”
小的时候她听宫里年长的嬷嬷说过,人生来就是为了渡劫,苦与乐,喜与悲,都有它的命数。
“也许顾此注定失彼。”
楚云琛轻声说,“但求顺从本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