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拿起紫檀木桌案上的宣纸,将其递给了麦福,对他道:“麦大伴,代朕走一趟,去听听诸位阁老的意见。”
麦福向前一步,恭敬地接过了朱厚熜御书的几个大字。
“谨遵上谕!”
麦福的脚程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就到达了文渊阁外。
他站在文渊阁外的青灰色栏杆旁,仔细地打量了这栋古老而显赫的建筑。
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了,但大都是去藏书的地方。麦福还没有直接和,几位阁老照过面。
麦福脸上扬起一丝笑容,一甩手上的红袍,大步走了进去。
“诸位阁老,咱家有礼,特来通传陛下的旨意!”
“麦公公,请坐,请坐!”
麦福和杨廷和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两人都看出了彼此的不简单。
麦福温声道:“诸位阁老所提的建议,陛下已有了批文!”
说着,他将手中的几个大字展开在众人面前。
毛纪语气加重,读道:“抽签定官位,岂非儿戏乎?”
一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两侧的眉毛抖个不停。
他愤怒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陛下想要做什么?”
麦福笑着回答:“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大明的担子压在诸位身上,可一刻也不轻松,也正因如此,陛下审而慎之地对待选官。”
费宏对着黄景微微拱手:“麦公公,不知陛下可说此法不妥之处?”
杨廷和也饱含深意的望了过来,麦福抬眼言道:“圣意自然不是我等能够揣摩,但我之一言,诸位姑妄听之。”
麦福神色变得严肃,一字一句道:“人地不宜,效率低下!”
他紧接着解释:“诸位本意抽签公平,可百姓去拜佛寺,那签就公平吗?假若诸位能够排除一切人为的因素,仅仅只凭运气,那难道就不会出现人地不相宜吗?”
杨廷和若有所思,毛纪则早就别过身去。
麦福饱含深意,言道:“诸位都是从科举一路上来的,都明白读书人的难处,若是陕西的读书人,自小在西北内陆长大,骤然让他前往复杂的江南为官。”
他顿了顿,继续言道:“不熟悉民情,不了解政务,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浪费了朝廷的财力,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杨廷和立刻,直勾勾地看在麦福身上,言道:“此事可解,抽签之地分北五省,中五省,南五省,人才一分为三等,抽签时抽和他们能力相匹的官缺,人与地就相宜了。”
麦福缓缓摇头,指了指手中的宣纸,道:“陛下的深意,诸位难道还看不清楚?为国选才,唯才是举!”
“好,好一个唯才是举!”
毛纪猛地从座位上起身,眼神带着激赏之色看向麦福。
他一向不愿意与宦官为伍,在他看来,宦官皆是弄权之辈,谄谀之臣,于朝廷有害,对社稷有损。
可如今的这一位司礼监大太监,见识谈吐,皆非常人所能及。
所言,所想,与他有些不谋而合。
麦福一运内力,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凌空将手中的宣纸平铺在了黄花梨的桌案上。
他朝着众人微微拱手,转身就离开了。
蒋冕走到桌案前,一下子被那金戈铁马的字迹所吸引。
他对着几人言道:“以字观人,虽不贴切,但也能言中几分,我们的陛下,胸中所图着实不一般。”
费宏点点头:“如今之计,我等还须尽早拿个主意!”
一想到这,众人便心中一紧,仿佛又回到了学堂求学之际,夫子布置作业,个个都是苦恼万分。
“唉,诸位,我等去乾清宫求见陛下吧!”
费宏看着慨然长叹的杨廷和,心中万分不解,他问道:“杨大人何出此言?”
杨廷和指了指黄花梨桌上的宣纸,苦笑一声:“诸位,我等还是老了呀,看来陛下早就有了想法,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啊!”
“陛下已经有想法了,还来问我们?”
王琼嘴角一抽,冷嘲道:“还不是顾及我们几个老家伙的面子,人啊,就得服老。”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以杨廷和为首,一行五人求见朱厚熜。
“诸位大人,陛下还在修道,烦请诸位在此等候。”
“什么?”
毛纪话没有说完,嘴就被王琼给堵住了,王琼指了指乾清宫外面若冰霜的黄锦,又指了指天空。
毛纪也只得偃旗息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朱厚熜已经真正展示了他高超的手段。
费宏撇了一眼毛纪,心中暗想,连这个老家伙都没话说了,当今的陛下果真不一般。
蒋冕微微别过了头,现在他看到黄锦,心里还有点发怵,其他几人不知道,而他分管刑部,跟这位新任的东厂督主可打了好一阵子交道。
对方手段之酷烈,行事之果断,绝非常人所及。
“咔”
乾清宫的大门缓缓打开,麦福从里面迎了出来。
“诸位阁老,陛下有请。”
朱厚熜从蒲团上起身,理了理头上的白玉簪,朝着殿外的几人走了过来。
远远的,杨廷和就看到了龙章凤姿的朱厚熜,心中越发感慨,难道皇帝真的在修仙?
但他又摇摇头,喃喃道:“秦皇汉武今何在,不过一捧黄土罢了!”
朱厚熜气质越发不似凡人,他只是远观,就感到一股凛然天威。
扑通一声,五人一齐跪了下去,道“臣等惶恐,有负陛下所托。”
朱厚熜扫视了一眼身着红袍的五人,朗声道:“各位爱卿请起,本就无罪,何罪之有?”
几人麻溜地起身,这个时候如果还要推辞,岂不是在打皇帝的面子?
杨廷和率先开口:“陛下,臣等资质驽钝,对于陛下所托之事,无良药妙法,无奈只能向陛下求解。”
朱厚璁不置可否,轻轻拍了两下,随即八个小长随手中捧着一大沓卷子,从殿外鱼贯而来。
“陛下,这是……”
小长随将手中的卷子,一一发给五人,几人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初看不以为然,可越看却越心惊。
毛纪忍不住赞叹:“着书者谁?真大才也!为政处世,人文地理,上到军机要务,下至市井民生,皆可从题中观之。”
他忍不住又读了几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