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卧龙凤雏
作者:最爱睡觉   人在大明:债主为我操碎心最新章节     
    云不闲正大感不解,裴元向他示意道,“去听听,他们在键政的什么?”
    “额。”云不闲虽然不知道键政是什么意思,但是“去听听”三个字还是挺明白的。
    于是云不闲不动声色的起身,慢慢向那几座走去。
    云不闲从小在京城长大,他的老子云唯霖不但人面广,还攒下了不少的家财,是以云不闲也是一副活脱脱的公子哥模样。
    见到云不闲过来,很多没见过云不闲的士子,还把他当成了举子看待,向他微微示意点头。
    云不闲见状笑呵呵的凑上前,先是小声与刚才给他回应的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听起了那些高谈阔论的东西。
    有好奇的,小声向云不闲询问出身籍贯,云不闲都以一句“军户”敷衍了过去。
    在大明朝,读书是一种政治正确,任何人爱学习,都会被赞赏。
    军户和匠户都是良籍,子弟也是能学习,并且能参加科举的。
    比如说,平平无奇的军户子弟张居正。
    只不过既然出身军户,那就和地方上世代久居的豪强乡党,没什么关系。
    因此势单力薄,又处于社会鄙视链底端的军户子弟云不闲,就成了小透明一般,静静的听着那些慷慨言辞。
    过了好一会儿,云不闲听得明白,慢慢退了回来。
    他向裴元低声道,“是在说大学士梁储的事情。”
    “哦?”裴元听了微怔,这可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二次听到梁储这个名字了。
    裴元疑惑的问道,“是为了梁次摅那件事情?”
    云不闲低声答道,“不错,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都愤愤不平,也有尤其慷慨激昂者。”
    裴元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
    想要法办梁次摅,要挑战的是整个文官体系的权威。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内阁大学士的儿子屠村都没人来保,以后尚书、侍郎的儿子杀人,又会有谁来保?
    为什么我大明喜欢官官相护?
    因为护来护去,护的是自己。
    裴元等了一会儿,都没遇到能慧眼识明主的奇才跑来拼桌。
    遗憾之余,也不免感慨,当初跑来和自己坐一起的张璁,不愧是有首辅气运的人物。
    裴元颇感无聊,目光游动,落在了那大慈恩寺门外的布告栏上。
    裴元上次来大慈恩寺的时候,还朝不保夕的很是落魄,也没顾上四下转转。
    也不知道这个布告栏和南京那边的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好铁子的热搜。
    裴元正心思飘着,又被茶铺内举子们的越发激烈的争吵吸引了过来。
    “那梁次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梁储纵子为凶,有何面目立于朝堂?”
    “监察御史张琏为了防止权臣按下此事,特意露布弹劾。天子见到奏本,让给事中刘禔、刑部郎中张文麟会同巡抚都御史林廷选、巡按御史高公韶勘问案情。那梁次摅竟然当堂公然挑衅,无视朝廷官员!”
    “可笑的是,满堂清贵竟被一个凶徒骂的不敢吭声!”
    “我看,这件事还是得监察御史张琏亲自过问才是。”
    “兄台这话过了,刑部郎中张大麟可是对梁次摅当堂痛斥了的。”
    “刑部郎中?哈哈哈,那是昨天的事了,现在得叫刑部主事了。张大麟呵斥了那凶徒两句,掉了两级。”
    “审讯官员被骂的狗血喷头,出言呵斥的竟然还被降级,真是闻所未闻。”
    裴元的目光挪开,探究的看向大慈恩寺的方向。
    坐这里好一会儿了,好像也没什么官宦之女露面啊,该不会是谣传吧。
    裴元怔怔的看着大慈恩寺外面繁忙的街市道路,恍惚了一会儿,有些走神,脑海中不知想着什么,嘴里却下意识的说出了四个字,“不平则鸣。”
    “什么?”云不闲没有听清裴元的那声嘟囔,连忙凑近过来,“千户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卑职。”
    裴元的目光从怔怔中回过神来。
    他情不自禁的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平则鸣。”
    裴元说完,不再理会茫然的云不闲,目光热烈的看向那些激烈议论的举人们。
    他还什么都没做,这些不平之辈就鸣叫了起来,让裴元注视了他们。
    这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班底啊……
    裴元立刻就对那些举人提起了极大的兴趣。
    他的心仿佛有小手在挠一样,痒痒的难受,原本那些嘈杂的争吵也变得悦耳起来。
    裴元忍不住想去听听那些举人们的谈吐见识。
    只是他读书不多,不懂什么之乎者也,有些怕在那些文人面前露怯。
    裴元向云不闲小声问道,“刚才你怎么混进去的,他们问你什么了吗?”
    云不闲老实答道,“就这么过去的。他们问我籍贯来历,我就只说是军户,敷衍了过去。他们瞧不起出身军户的举人,自然没多搭理我。”
    裴元看了看云不闲那公子哥般的模样,再看看自己那牲口一样高大的身材,觉得这招可能不行。
    谁料,云不闲这狗东西又道,“何况,我真的是个举人。”
    “什么?!”裴元震惊的三观都要炸裂,“你他妈的是举人?!”
    云唯霖赶紧低头喝茶,光亮的脑袋摇晃着,吹着茶水热气,装没听见。
    云不闲被裴元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做贼似的四下看看,然后才给裴元朴实无华的解释,“花钱买的。”
    “举人能花钱买?”裴元说完了,又觉得自己说了个废话。
    裴元都能找路子,帮着欧阳弟弟的把进士名额都拿到了,何况只是个举人。
    裴元看着云不闲,继续震惊,“那你岂不是也能去考进士?”云不闲苦笑道,“考什么啊?就我这两下子,我要是敢去考进士,之前帮我通关节的那些人,就会拔了我的皮,有些事情,差不多得了。”
    裴元真是有些实名眼红了,他也想买个举人。
    他虽然有武举头名的殊荣,但是和云不闲这个文举人相比,含金量就差太多了。
    云不闲又道,“别看咱们军户子弟每年考上的举人、进士不少,其实主要都是出自武官家庭,和地方士族比起来,根基上差很多,所以在朝堂容易形成孤立。一个军户子弟想要往上爬,是很难的。”
    裴元对此倒也明白几分。
    军户虽然属于良籍,但是随着四海承平,军人地位已经一落千丈。
    很多高级武官见了低一些的文官都要俯首帖耳。
    那些普通的军户士兵在武官的盘剥下,日子过的很是悲惨,甚至还出现了大量的逃户,这让下层军户的社会地位直接逼近贱籍。
    明朝有着丰富的、细分的,且受到广泛社会认可的鄙视链。
    同一科的进士,按照一甲二甲三甲,常规鄙视一轮。然后入翰林的鄙视一轮,入庶吉士的鄙视一轮,进士还要对同进士鄙视一轮。
    那么垫底的同进士就很安分吗?并不,先按名次鄙视一轮,然后按照各自治经鄙视一轮。
    等到分配工作后,还会有中央为官的清流、地方为官的浊流之间的鄙视。
    清流之中,各个部门还会有各个部门之间的鄙视。
    浊流之中,也会根据治所的富裕程度进行鄙视。
    然后还有广泛的互相抱团的地域鄙视,以及更加广泛的出身鄙视。
    这还只是进士、同进士之间的鄙视链,这里面哪怕最惨的弟中弟,到了地方上,面对那些以吏员晋升的杂流,也会变成一条活龙,可以无差别鄙视。
    云不闲这种靠花钱的军户举人,简直要被鄙视麻了。
    云不闲刚当上举人那会儿,还高高兴兴的去参加了一次举人间的聚会,结果回来后,三天都没回过神来。
    裴元听完了云不闲的诉苦,也有些心有余悸。
    好吧好吧,融不进的圈子,确实不能勉强。
    裴元觉得还是要从自己擅长的角度解决问题,他观察了一会儿,暗中指了指那个语气最激烈,表现得最慷慨激昂的人说道,“你帮我查一查,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云不闲连忙应下,“好的。”
    裴元想了想,又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人应该是广东人。”
    云不闲闻言有些诧异,他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约莫有二十四五岁,年轻气盛,和其他的士子也没什么区别。
    就连说话的口音,也是标准官话。
    云不闲还在猜测,云唯霖温和醇厚的声音响起,“以后跟着千户做事,要多动点心思,还不快向千户请教请教。”
    云不闲闻言,连忙看向裴元,恭敬道,“不知千户可否指点。”
    裴元仍旧打量着那些人,口中随口道,“因为别的人,不论是表情还是语言,表现出来的感觉都是激愤。而他在激愤之余,还让我看到了一丝恐惧。”
    云不闲顺着裴元的目光看去,也打量向那些士子。
    裴元慢慢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就是这个残忍世道的常态。”
    “这条小鱼吃虾米吃久了,忽然看到有同类被大鱼一口吞下,自然陷入了混乱恐惧之中。其他举人的感触没那么强烈,能壮起胆子谴责当朝大学士,也只是出于义礼罢了。这个人的话……”
    裴元斟酌着给出了判断,“如果不是和受害者同乡,就是和加害者同乡。也只有那血琳琳的屠刀就在身边,才能刺激的他产生如此大的抗拒心。”
    裴元说完起身,说道,“走,再去别处看看。”
    云唯霖跟着站起,目光看了云不闲一眼,云不闲脚步微顿,连忙去找来一个亲卫,让他盯紧要追查的那个人。
    裴元又去了几家临街的茶饭铺子看了。
    果然有不少举人都在键政。
    讨论的范围十分广阔,有说霸州叛乱的事情,有说山东、河南赈灾的事情,还有的在关心漕运何时畅通,话题讨论度最高的自然还是梁次摅屠杀二百多人的事件。
    所有举子表现得都很愤慨。
    就如同裴元所推断的那样,他们这些吃过小虾米的小鱼,在看见大鱼来吃自己的时候,才更明白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恐惧。
    如果梁次摅可以肆无忌惮的屠杀和他争田的富豪人家,那么他们这些小地主出身的人呢?
    面对这个可怕的问题,举子们表现得异常抱团。
    裴元观察了一圈,听着他们话语间的条理和键政的可行性。
    在最后一个店铺中,又指了一人,对云不闲吩咐道,“也打听打听他。”
    云不闲立刻多看了一眼,记住那个举子的容貌。
    想起老子的教诲,又赶紧求教道,“此人和刚才那个也差不多嘛?”
    裴元答道,“这个应该也是广东的。那些读书人讲究乡党互助,他们没坐一起,要么是有私怨,要么就是有顾虑。”
    “如果这两人没有私怨,又有共同厌恶的目标,还没有因为共同的目标坐在一起,那必然是因为彼此有顾虑。”
    “所以我猜,这两人一个和加害者同县,一个和受害者同县。”
    云不闲听得一愣一愣的,云唯霖没有说话,却时不时的打量裴元几眼。
    裴元又向云不闲询问道,“这里经常这么多士子吗?”
    云不闲答道,“差不多是吧。他们走又走不得,下一科考试还得过两年。难得和别处的人相聚,就算不交朋友,增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我听说,朝中有些官员也喜欢从年轻举人中挑选女婿,好像还有人直接将婚事定下来。这让不少人,都存了点小心思。”
    裴元疑惑,“这等榜下捉婿的事情,不该是等到中了进士之后吗?”
    云不闲答道,“每科不到三百进士,青春年少的能有几个?就算有,那也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抢着挑的。其他家世不如的,就只能先挑年轻的举人,提前押注再说。”
    “再说,能年纪轻轻考上举人的,本也就人才出众。”
    裴元想了想刚才那两人年轻的模样,顿时甚为满意,就是不知道这对卧龙凤雏,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