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泽的五千人马抵达五原城后,草原各方势力立刻闻风而动。
这些年突厥逐渐坐大,已经引起了老霸主柔然人和高车人的不满。
特别是高车人,突厥人的坐大,最不安的就是草原副王的高车人了。
苏泽抵达五原城后,高车王弥俄突立刻派来使者,向苏泽控诉这些年来突厥人违背草原大会制度,不断侵吞其他部落牧场的恶劣行径,请求苏泽出兵严惩突厥人。
高车人的身段柔软,突厥人的身段同样也很柔软。
在听说苏泽因为自己求娶大魏公主怒而兴兵之后,突厥首领阿史那吐务也很识时务,立刻派遣了长子阿史那土门前往五原城请罪。
“郡公,臣以为不应该打压突厥人。”
“说说你的看法?”
高归义吸了一口气,他自小跟随父亲出使诸国,对于草原和西域形势都有自己的理解。
高归义从小就敬佩父亲高徽,也以张骞苏武作为榜样,立志要成为杰出的外交官。
“突厥虽然正在崛起,但还没到能挑战高车人的地步,如果现在覆灭了突厥人,得益的就是高车人了。”
“突厥人求娶大魏公主确实是不敬,但是由此也可以看出突厥人是恭顺的,至少目前没有正面反叛的想法。”
“所以臣以为,应该对突厥人以拉拢为主,而不是打压他们让高车人坐收渔利。”
“归义有乃父之风!不,日后必将青出于蓝!”
高归义本以为苏泽不会接受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苏泽给出的评价竟然这么高,他不由的感动到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的这一套想法,素来得不到同僚的认可,甚至连父亲都批评他的手段过于权变,失去了大义,是纵横家之术。
但是高归义却觉得,对待草原上的人,仅仅是用王道是不行的。
草原人就是狼,想要他们乖巧,奖励和大棒都不能少,应该王霸之道杂用之,甚至用纵横家之术也无妨。
草原人向来只重视能够拿到手的利益,而用短期利益拉拢分化,挑动草原内斗,才是维持北部疆域安宁的最好办法。
相反的,一味的逞强好胜,对草原上的敌人赶尽杀绝,敌人只会越打越多。
还是那句话,以如今中原帝国的统治术,加上草原现实的情况,是无法完全统治草原的。
你打下来的地盘没有办法占领,那么就会被其他的势力填充上。
就像是如今的六镇,在六镇遗民纷纷离开六镇之后,六镇之地就被草原各部瓜分占领。
打掉一个草原霸主,只是为下一个草原霸主做嫁衣,通过战争积攒起来的仇恨,会成为草原统一的向心力,最后敌人只能越打越多,越打越强。
“归义,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突厥人?”
高归义早就有了预案,他咬咬牙说道:
“郡公,臣以为,应该答应突厥人,但不是以大魏宗室女和亲,而是郡公府和突厥联姻。”
本以为苏泽会动怒,苏泽说道:
“继续。”
“请郡公择一宗亲女子,嫁给阿史那吐务的儿子阿史那室点蜜。”
苏泽微笑着问道:
“为什么不是突厥首领的长子阿史那土门?”
“突厥首领阿史那吐务的两个儿子都很出众,阿史那吐务能够忍住对年幼儿子的疼爱,将部族的未来交给长子阿史那土门身上,说明阿史那土门确实是个人才,这一点臣也可以确定。”
“草原之上,父子都是英杰的常有,但是父亲愿意给儿子铺路的,就非常罕见了。”
“若是真的让阿史那吐务将经营好的部族,交给文武出众的阿史那土门,那突厥就真的要崛起了。”
苏泽想到了尔朱荣家。
正是尔朱荣一代代的积累,才有了尔朱荣的崛起,而尔朱荣的父亲就是早早的确定了尔朱荣唯一继承人的地位,甚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主动辞官给儿子当,就为了巩固尔朱荣的地位。
原来突厥也是这个样子,阿史那吐务力捧长子阿史那土门,要为他求娶大魏公主,也是为了突厥下一代能崛起。
都说草原上的人是狼性,但是狼犹能为子孙计,再想到胡太后短视的骚操作,苏泽不由的感慨。
停下了感慨,苏泽又问道:“所以你的计划,是通过和亲这件事,来分化阿史那父子兄弟?”
其实这句话已经明显僭越了,只有皇帝宗亲女子下嫁才能算是和亲,苏泽不过是一个郡公,他的宗族女子嫁给突厥人根本不能算和亲。但是在场的众人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不嫁宗室女也是正常的,苏泽可不想搞出一个北魏版本的义成公主来恶心自己。
而且突厥人也知道,他们未必就是要求娶的北魏公主,能和苏泽联姻,突厥人只能更高兴。
只能说高归义确实是毒计。
嫁给二儿子,不给明确的继承人长子。
次子阿史那室点蜜就有了大义,有了苏泽姻亲的威望。
这时候就算是阿史那吐务一心要将部族交给长子阿史那土门,其他人也会有不同的想法。
在权力面前,父子兄弟之情根本不堪一击,而高归义也确定过,阿史那室点蜜也不是丝毫没有野心之人,只是在父兄的打压下只能安稳过日子。
“那高车人怎么办?若是柔然人遣使来问,要如何回复?”
“这个简单,郡公早年就定下规矩,草原的事情要草原大会上协商解决,那就在五原城举行临时草原大会,请郡公仲裁解决高车人和突厥人争端,划分今年的草场。”
“草场一点划定,今年再有人妄动干戈,那就请郡公发兵讨之。”
“好好好!”
苏泽大喜,其实他建立草原大会这个制度,就有这样的用意。
一个仅仅靠着内部协商就能解决一切争端的制度是不存在的。
特别是草原这种,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生存状况的地方。
当柔然和高车弄明白草原大会的规则后,草原大会反而成了他们瓜分利益的舞台了。
苏泽等待的就是第二次介入的机会,以仲裁者和审判者的身份介入的机会。
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利用草原大会这套工具,来合法的打压崛起的部族,均势草原各方势力。
而目前苏泽麾下,意识到这一点,只有高归义一个人,甚至连高徽都不能完全理解苏泽的用意。
历史上的高徽,在吐谷浑攻打河州的时候战死,子孙也没有记录在史书上。
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外交家。
苏泽突然说道:
“我准备在五原县设一司曹,直属政务堂,专司草原事务,归义有没有兴趣出任此职?”
苏泽这句话说完,在场众人都露出羡慕神色。
政务堂下直属的司曹主官,理论上和郡守平级的。
要知道高归义可不是武将,在战争时期,文臣的地位是要低于武将的,毕竟武将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这个职位,算起来又是一个设在五原城的基层职位,日后提拔的时候,也和苏泽“宰相必起于州郡”的政策相符合,只要高归义在任上干的不差,那就能立刻转任大郡的太守,日后跟随其父进入政务堂也未尝可知。
但是苏泽也没有选择在五原城等待这些草原人,他派出多路使者,要求草原各部在武川镇旧址上会盟,提前举办这一届草原大会事务。
——“鲜于首领,我家郡公已经给了你机会,若是再不投降,等郡公领兵到来,可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全身血污的苏节(【作死的使者】)盯着对面的鲜于阿胡,当然这些伤口都不是致命伤。
苏节料定鲜于阿胡不敢杀他,更加肆无忌惮,一有力气就高呼鲜于阿胡要亡,逼着鲜于阿胡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看他。
苏节本来是奉命在暗中劝降鲜于阿胡的,但是抵达恒州之后他很快发现,鲜于阿胡狮子大开口,根本没有谈判的意向。
简单的说,鲜于阿胡并没有太大志向,甚至连鲜于修礼被葛荣所害他都不敢吱声,只是带领部众来到了恒州,他就是想要偏安一隅的。
他又认为恒州险要,苏泽根本不可能带领大军来攻打,自己只要守着富贵就行,没必要投靠任何人。
于是苏节迅速改变了策略,不断挑衅激怒鲜于阿胡,扬言苏泽要领兵踏平恒州。
这让鲜于阿胡非常愤怒,下令将他关押在大牢中。
鲜于阿胡手持马鞭说道:“你家郡公就算真的来恒州,也不可能带太多兵马,我有部众十万,还怕他孤军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