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
嬴政用这样的语气对身后的几位帝国老臣说道。
这番话让几位帝国老臣知道,始皇帝现在正反思以前的执政理念,于是,他们把心中想了许久的谏言说了出来。
“陛下,大秦统一六国,耗费了太多民力,物力,以及金钱,需要休养生息了,不可再动兵戈。臣请陛下从今以后罢兵于天下,发展国民生计,福泽天下。”尉缭拱手说道。
嬴政含笑点头:“爱卿所言极是。从今以后,朕会将国家重任交与太子,由他发展国民生计,相信爱卿与诸位大臣会尽心竭力辅佐他,成就一番伟业。而朕,应当自省作为,晓自然之理,节食服药,以强健身体。”
“啊?”
嬴政这一句话,直接把包括尉缭在内的几位帝国老臣打懵了。
好家伙!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才刚君临天下,就要当甩手掌柜了吗?
这怎么能行?!
几位帝国老臣互相看了看,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想要阻止嬴政当甩手掌柜的决心。
可嬴政的心思很快就到了另一个目标去了。
还没等几位帝国老臣站出来,又听嬴政感慨似的说道:“朕即位这么多年来,倾心统一六国,而统一六国之后,又将目光放在了百越,乃至匈奴,最终耽误了不少农桑。”
“朕记得我儿赵昊说过一句话,大秦奋六世之余烈,才有今日之统一大业。意思是大秦历代先王,为了统一六国,付出了一生的心血,最终由朕,将六世积累的财富,挥霍殆尽,才有今天的大秦。”
“那么,大秦自朕之后呢?难道一点财富都不给子孙后代留吗?”
“这”
几位帝国老臣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嬴政为何突然跟他们说这些。
心想,难道陛下还有新的目标?
却听嬴政继续道:“朕年轻的时候,曾读过荀子的《君道》,当时并不是很理解,因为朕总以为朕一个人的权力可以左右天下,号令天下。今‘死而复生’,才领悟他所言‘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的道理。”
闻言,王翦点了点头,捋着胡须对嬴政笑道:“老臣乃一军武,不懂太多大道理,但也曾与太子闲聊过几句,太子曾言,君着,舟也,黔首者,水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哈哈哈。”
尉缭闻言,忽地朗声大笑:“那小子不是也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吗?民之情若水,顺之,则长风万里,逆之,则有覆舟之危险!我大秦奋六世之余烈,才有陛下统一之大业,可不能栽在民意之上啊!”
“什么那小子,是太子殿下!”
王贲对尉缭称呼赵昊为那小子很不满,不禁板着脸呵斥他道:“你个老匹夫,陛下当面,岂容你放肆!?”
“哼!”
面对王贲的呵斥,尉缭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淡淡道:“那是老夫的弟子,老夫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与你何干?”
“你!”
王贲气急,就要冲上去跟尉缭算账。
一旁的李信连忙拉住了他:“通武侯息怒,切不可在陛下面前无礼!”
其实以前的李信,对赵昊并不怎么关注,直到他儿子那边传来消息,赵昊不仅覆灭了匈奴,还避免了扶苏自杀的命运,还有赵昊未雨绸缪,平定此次叛乱,让大秦避免了二世而亡的命运,可以说,赵昊简直就是大秦的救星。
连一向心高气傲的王贲,都不得不认可赵昊这位太子,更何况他。
但人家尉缭说的也没错,他是赵昊的老师,老师想怎么称呼自己弟子,那是老师的事,外人确实不好说三道四。
而且,嬴政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尉缭称呼赵昊为那小子,毕竟嬴政平时也是这么称呼赵昊的。
眼见两位帝国老因为这点小事起了争执,嬴政无奈地摆了摆手,又转移话题道:“朕今日召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商议一件事,当今秦政,虽然已在修改律法,但苛政之恶深入人心,朕不忍天下人误会,欲禁苛暴,止擅赋,力农本,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己。罢民口增赋三十钱,罢骊山、直道、驰道、长城傜役之重,吁民务本,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
几位帝国老臣一脸不知所措。
他们似乎都没想到,嬴政会当着他们的面,反思既往之过,以至于嬴政话音刚落,整个章台宫书房鸦雀无声,既而爆发出震撼整个书房的共鸣。
“陛下圣明!”
“陛下万年!”
“好!”
嬴政按下几位帝国老臣的呼声,对一直保持沉默的顿弱道:“爱卿就照朕这个意思,让人草拟一道诏书,于三日后的大朝会,当众宣读,进而颁布全国,使天下人皆知朕意。”
“诺!”
顿弱应诺一声,当即拱手告退。
另一边,赵昊还不知道嬴政会在三日后的大朝会,下达罪己诏。
他现在正与萧何、张良、公子良三人商议朝廷改制的事情。
“太子的意思是,可以实行《三省六部》制,但必须裁撤中书省,废左右丞相位,权归六部?”
萧何有些不确定地朝赵昊询问,同时心里一阵惊疑不定。
要知道,以他在赵昊班底的能力,日后成为丞相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今赵昊据说说要废除丞相之位,着实把他打击到了。
毕竟自战国以来,丞相在各国都是百官之首,就算后来大秦统一六国,李斯主张的《三公九卿》制,都没有废左右丞相之位。
而赵昊这一上来,就要废掉丞相之位。
莫不是因为李斯之事,让太子对丞相的权力产生了忌惮?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分摊丞相权力的六部,岂不是容易产生党争?
这对帝国真的有利吗?
“怎么,我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赵昊笑着反问了一句萧何,然后笑眯眯的扫视张良,公子良二人:“你们也有疑问吗?不妨一起说出来,咱们共同商议!”
“这”
张良与公子良对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听赵昊这话的意思,废左右丞相之位,是肯定要施行的,想必赵昊早就跟嬴政商量过了,他们就算想要反对,也是不可能的,只能提一些建议。
沉默了片刻,张良率先开口道:“诚如太子所言,废左右丞相之位,权归六部,确实能让朝廷运转更顺畅,但.”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了眼萧何,道:“无论是《三省六部》制,还是《三公九卿》制,其核心宗旨,都是为了集权求治,如果将权力都归分六部,容易造成皇权旁落的风险。”
“这个简单。”
赵昊听完张良的担忧,笑着说道:“之前不是已经运转过一段时间的内阁吗?那就让内阁凌驾于六部之上,六部对内阁负责,内阁对皇帝负责,这样就能避免子房说的皇权旁落。”
“哦对了。”
说着,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除了六部之位,以前的御史大夫府,改为都察院。凡都察院各级监御史,为耳目风纪,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这”
纵使自己想要当丞相的愿望破灭了,但听到赵昊这番话,萧何也是不禁怦然心动。
要知道,虽然李斯当初以始皇帝的名义组建的那个内阁,几乎对李斯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李斯本身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但对其他人而言,内阁可是一个令人憧憬的部门。
如果按照《三省六部》制的模式去管理大秦,在增大权力的六部重臣面前,内阁大臣无意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
当然,按照赵昊的设想,内阁也不会像李斯组建的内阁那样,具有实际权力。
说得简单点就是,内阁变成了它真正意义上的样子,成为了皇帝的私人幕僚,只协助皇帝批阅奏折而已。
真正的决策者,只是皇帝,或者监国太子。
可即使是这样,能进入内阁,也是无比荣幸的事情。
忽然间,公子良突然插话道:“昊弟,若像你这样改革,那是不是说,内阁应该设在父皇身边?”
“当然!”
赵昊会心点头。
萧何、张良闻言,互相对视,心中不禁有些吃惊。
内阁设在陛下身边,也就意味着,无法脱离皇帝的掌控,意味着在皇权之下,纵使增强了六部的权力,六部也无法脱离皇权的掌控。
因为掌控六部的是内阁,内阁无法脱离皇权。
“原来,这是太子为陛下设的坑啊.”
张良、萧何二人总算明白了赵昊的用意。
他这个太子,也想当甩手掌柜,将权力分摊下去,最终由皇帝去统筹全局。
眼见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赵昊又笑着点了点头,道:“三日后的朝会,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出去转转.”
“不是昊弟,这些奏折”公子良见赵昊说走就走,连忙朝他提醒。
赵昊脚步一顿,眨着眼睛道:“等新内阁建立起来,让内阁的人处理吧”
“啊?这”
公子良一脸懵逼,不由道:“可父皇说的是,让你好好学习处理政务”
“国家自有国家的规章制度,怎么能因父皇一言而改变?你去告诉父皇,无规矩不成方圆!”
“呃”
公子良嘴角一抽,他可不敢去告诉嬴政规矩,只能将目光落在萧何二人身上,希望他们劝解赵昊。
但萧何二人也无奈,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如此,赵昊便像一只脱缰的野马,自顾自地出了临时府邸。
而与此同时,咸阳天牢中。
赵高、李斯,胡亥,公子将闾,还有一众他们的同党,正被廷尉府官吏挨个审查。
首先是李斯,虽然被赵高行刑得半死不活,但依旧没有逃脱被审查的命运,在牢中一边接受治疗,一边悔悟认罪。
开始的几次审查,李斯一直嚷嚷着要见嬴政,想要为自己做的那些事辩解一些,就算不能保住自己的命,也要为子女家小留一条活路。
但一班吏员根本不听李斯的嚷嚷,只要李斯没将自己的罪责写清,便不厌其烦的审查他。
至于赵高,不管他认不认罪,每天对他都是一顿毒打,无论是法定刑具,还是棍棒竹片,只要趁手就朝他身上招呼,与市井群殴无二,除了不许打死之外,没有任何顾及。
此刻,赵高刚刚经历完一顿毒打,满身伤痕,仍就狞笑不停:“嬴政,你就这点本事吗?老夫做了你数十年的牛马,日盼夜盼,巴不得你早点死,结果你居然跟老夫玩了一出假死的好戏,老夫狠啊!狠上天不公啊!为何你嬴氏皇族出了个赵昊,为何要阻止老夫复仇!该死的赵昊!该死啊!!”
“老师,你可别说了,当心被十三兄听见,他可是个狠人啊!”
隔壁牢房的胡亥闻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低声提醒赵高,希望他住口。
但赵高哪里听得进他的提醒,不仅没有住口,反而越骂越上头:“赵昊这个妖孽,根本就不是嬴政的儿子,他被妖孽侵占了身体,在咸阳皇宫里挖地道,想来是知道了老夫在历史上杀他的秘密,准备提前跑路。可恨老夫没有及时醒悟,否则,必先除掉这妖孽.”
“赵高!你他娘的少在那里污蔑本君昊弟!你个阉宦,欺瞒我父皇,勾结李斯,矫诏册立胡亥为太子,狗胆包天,罪该万死!”
还没等赵高把话说完,不远处牢房里的公子将闾就喝骂打断了他的话。
赵高闻言,正欲反唇相讥,忽听走廊尽头传来一道铁门打开的声音。
只见一名身穿武将盔甲,头戴黑红头盔的男子,似笑非笑的走了进来,戏谑道:“哟,吵得挺欢乐的嘛,本卫率在门外都听到了你们的吵吵声,怎么着,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嗯?”
听到来人的声音,原本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赵高,以及担惊受怕的胡亥,纷纷寻声望去,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句:“阎乐?!”
“哈哈哈!”
来人仰头大笑,连忙假模假式地躬身:“小人见过岳父,见过太子!”
赵高:“.”
胡亥:“.”
两人对视,皆是不语。
半晌,却见阎乐笑嘻嘻地直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赵高牢房前,挤眉弄眼道:“岳父,这段时间,小婿的人可有伺候好你们呀?”
“!”
赵高听到阎乐的话,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近日遭受的一切毒打,都是这位自己曾经视作废物的女婿所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