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于姓少年吓得赶紧拆了药粉包,将手指蘸着往脸上涂,又被蛰痛得龇牙咧嘴。
鹿鸣涧不置臧否,自问自答般道:“从前鲁老八威势颇大,还有三个亲信,你们便只敢忍气吞声;而这想上位的蠢货实力差劲,还是独自一人,却仍妄想着控制你们,甚至霸占鲁老八的宅子、女人,是也不是?”
于姓少年愕然道:“正是,正是!女侠,你如何得知?”
鹿鸣涧哂笑道:“瞧你那窝囊劲儿,要不是这蠢货想对你姐不利,料你也不会敢于害他的命——你们几个一起动手的,和你情况差不多?都有把柄在鲁老八手里?”
于姓少年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少女连自己的姐姐都知道,连声惶恐道:“我姐与他没有关系!女侠、女侠我姐当年是被迫的!后来,后来也没跟着他作恶,都是、都是我!恶事都是我跟着他干的,她都不知情!”
鹿鸣涧没想到这家伙反应这么大,皱眉道:“嗯。你们几个杀了人,现在还混在这些猎户队里讨生活?”
“是,先前我们几人想一起来这谷地猎兽,便被他们一大群人揍了,两个小兄弟现在还卧床不能起。”于姓少年握拳又松开,“这些狗贼从前早就眼红我们有鲁老八这个靠山,如今得了机会泄愤,就要求我们必须打散了,分开到他们的猎人小队里去,才愿意带我们……”
鹿鸣涧道:“笨,分开了也是挨打,甚至连手都没得还了。”
于姓少年苦涩道:“可至少分开以后,这些人还得忙着狩猎赚钱,打我们便只是顺带的小节目了,我也能混上几个钱的收入……我们跟着鲁老八,除了学了些猎兽的技巧,也不会啥别的正经手艺了,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欺男霸女、偷鸡摸狗,那也是需要些本事的。”
鹿鸣涧阴阳怪气道:“胡说,你刚不是还说,你们几个学了杀人的本事?”
立时疯狂摇头,于姓少年哀求道:“女侠,我们也是没法子啊!鲁老八好不容易死了,我们、我们也得找些新营生,不然在这长乐坊怎么活?”
从外面来的鹿鸣涧对这种情况很是不解:“你们就没想过和鲁老八那俩亲信一样,离开这儿,到外面生活?”
于姓少年颔首道:“从前是真的没想过。”
鹿鸣涧道:“看来最近是想了。”
“想了,可还没下决心。”于姓少年捏着那包药粉的纸,用力到关节发白,怯懦的颤声中带上了哭腔,“我在这儿是个没出息的,连我姐都保护不了,到了外头世界更大、人更多,我就能有用么?”
鹿鸣涧瞬间默然。确实。
“女侠,女侠你是外面来的人么?”却见于姓少年突然跪下,砰地磕了个响头,激动道,“我……小的愿意做牛做马,要是您愿意收留我和我姐!我姐,我姐也可以洗衣做饭,做个服侍您的丫鬟……不不,您挑我们俩中一个都行,小的不该痴心妄想……”
鹿鸣涧一弹指,于姓少年的还想往地上叩的脑袋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所阻,而再也磕不下去。
看着卑微跪在地上、脸肿得像猪的于姓少年,她眼含悲哀道:
“我不要牛马,也不会带你们姐弟出去的。”
眼见于姓少年眼中涌现绝望,鹿鸣涧续道:“但我在此期间,你和你那些以前一起当混混的小兄弟们只要不再为非作歹,只做这些狩猎之类的营生,我与……我应该能保你们无事。想来那些本地猎户以为你们有了新靠山,不会继续肆意欺辱你们了。”
于姓少年先是失望,没想到还有之后的狂喜,忙去召集了分散在各猎人队伍里的伙伴。
鹿鸣涧瞧着面前这三个背弓箭的少年,发现他们都年纪尚轻,个个都面带稚气,且今日都或轻或重挨了揍。
最小那个才十二岁多,瞪着鹿鸣涧,一脸不信任道:“于大哥,这女的是谁?”
于姓少年一把捂了小孩的嘴,将鹿鸣涧之前救自己的事情、对众人的庇护意愿说了,方对鹿鸣涧赔笑着道:
“女侠,除了两个被打坏了的,就我们这几人还活蹦乱跳能赚钱了。”
他回过神来又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担忧道:“女侠,可小的们……总不可能天天将您请来此处陪着。”
鹿鸣涧目光扫过他们几人道:“去西边谷地吧,你们原先不是去那边的嘛。”
最小那孩子悚然叫道:“可去不得,那边有了新山头,鲁老八就是这么死的!”
鹿鸣涧舔舔嘴唇,看着这不知真傻还是故意装愣的小孩。
见她一脸无语,于姓少年自以为恍然大悟,连忙压低声音道:“您便是那新山头!可是恶人谷来的大侠?”
鹿鸣涧犹豫了一下道:“这……差不多吧。”
“我们前几日又不是没去过那边,现如今鸟兽都快要绝迹了,去打劳什子的猎?”旁边一直不语的另个小少年倒开口冷冷道,“你坏了环境把我们赶到东边,又杀了鲁老八害我们没了靠山,根本就是因为你事情才变成这样的!现在又假惺惺地做这些是干什么,难道还要我们感激你?”
鹿鸣涧抿嘴,过了几息道:“最近我没抓动物了,看着生态是在恢复,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正常。你不愿意来,无所谓。自己走,我不拦你。”
于姓少年没想到这个兄弟会这样,还想挽留,可生性怯懦的他刚伸出手,还没鼓起勇气开口,就被这冷冽的小兄弟瞪视道:
“你真是个没种的。鲁老八才死,就又急着给人当狗去了……也不想想,今次是个女人,你连你姐都卖不出去。”
“我干你娘!!!”
于姓少年如同困兽般发出低吼,朝着这昔日的兄弟就是一拳。
他俩瞬间扭打在一起。另外一个小胖子忙将最小那孩子拉到旁边,躲开这两人的是非。
而鹿鸣涧坐着没动,面色不豫,手心松开。那里本来攥着一把石头上随手抠起的雪,此时融化,变作了她袄裙上的一块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