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一天一天往下走了,墙上的九九消寒图花瓣画了一瓣又一瓣。
时间转眼踏入了十二月,转眼又到了这一年的梅花节。
可惜的是,今年的梅花节程娇仍旧无缘去参加,原因无它,盖因这一日是聂静云生产之日,听闻是昨夜下半夜发作的,到了下午才顺利生产。
程娇陪着程老夫人一同等了大半日,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背上都出了一身的汗。
“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恭喜世子,是位小郎君。”稳婆从产房出来,便一脸欢喜地来正房报喜。
程老夫人激动得脸都红了:“赏,都赏。”
“院子里伺候世子夫人的,都赏三个月月钱,两位稳婆也辛苦了,各赏银二十两,奶娘也赏二十两......”
家中添丁进口,还是个继承香火的男丁,程老夫人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将全家上下都赏一遍。
程娇含笑道:“祖母,我觉得最该赏的便是嫂嫂,她可是咱们程家的功臣,这一番,她也是受累了。”
程老夫人立刻就点头:“对对对,你大嫂啊,便是咱们程家的大功臣,咱们程家可不能亏待了她。”说罢,她又扫了一旁的萧氏一眼,“你杵在这里发什么呆,还不让人去问问鸡汤熬好了没!”
萧氏从呆愣之中回神,呐呐地应了一声是,似乎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大概是她还未从自己要做祖母的境况之中回神。
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嘱咐程娇道:“六娘,你和你母亲去厨房看看,我和大兄去看看你大嫂去。”
程谦等得更急,只是家里人拦着,也不敢进去,只能在这里等着,听到可以去看了,那是连连点头。
“是啊,六妹,我和祖母去看你嫂嫂去了。”
程娇笑着点头:“那好,你们去看吧。”
程老夫人说罢,便与程谦一同去产房看聂静云,程娇见他们走了,转头对萧氏道:“母亲,咱们去厨房看看。”
萧氏咬了咬唇,点了点头,转身往外面走去,程娇抬脚跟上。
此时院中寒梅开得正艳,偶尔还见片片雪花飘落,脚步踩青石板上,寒意从鞋底一点点地蔓延,冰天雪地,到处是一片寒冷雪白,唯有这寒梅在这冬雪之中绽放。
萧氏愣愣地看着寒梅好一会儿,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
程娇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大喜的事儿你叹什么气,但她如今不想与萧氏争辩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干脆当作是没看到。
“我如今都做祖母了。”萧氏突然道。
“是外祖母和祖母都做了。”程娇提醒她,如今她不单单是有了孙子,还有了外孙女。
“是啊,外祖母和祖母都做了。”萧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尽数消散在寒风之中,她似乎是很感概,又似乎是很失落,甚至有一瞬间分不清这世间的真实梦幻。
一转眼,她的儿女都大了,连孙辈都有了,她还陷在自我编织的梦幻之中。
“你们这些年是不是很怪我这个母亲?”她突然问。
“啊?”程娇吃了一惊,实在是没想到萧氏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不是向来居高临下我行我素吗,怎么会问别人是怎么想的?
“唔...为何突然这么问?”
“就是想问。”
“怪与不怪,有意义吗?”
“......”
萧氏沉默了很久。
程娇想了想,也大概是心情不错,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有时候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就这样过好当下就好。”
程娇曾经也想过,若是萧氏有一天醒悟过来,知晓这些年母亲做得多不称职,痛苦不堪,自己心中应该是快意的。
可她想了又想,萧氏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着也好,她不会自责,也不会难过痛苦,而他们这些孩子,虽然不会原谅她那些年的所作所为,但该给的尊重会给她。
到底这个人生了他们,恩恩怨怨,就这样吧。
“母亲,走了,您该派人去聂家萧家报喜了,也该让人准备保祭品,告知列祖列宗咱们程家今日添喜了。”
......
当日临安侯回来,得知聂静云已经生了,自己做了祖父,也是恍惚了好一会儿,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案几边上翻阅书册,想为他的长孙取名,好不容易挑选出几个不错的,便命人去请程谦过来。
然而程谦迟迟未至,等到天色将黑,华灯初上,程谦才踏着夜色前来。
“拜见父亲。”程谦上前行礼。
临安侯等着有些恼了,问他:“你先前都去哪了?”
“今日儿子递了假,便在家中。”
“那我让你过来怎么迟迟未来,难不成还有什么急事?”
“急事,那倒是没有,我今日在家中陪着娘子和孩子。”程谦奇怪地看了临安侯一眼,“难不成父亲有什么急事吗?”
有什么急事比他娘子生孩子,比他陪着娘子和刚出生的孩子更急?
临安侯噎了一下:“急事,那倒是没有,我就是听说你娘子给你生了个儿子,选了几个名,让你过来商议一下。”
原来是取名,程谦脸上的表情稍缓,直言道:“父亲费心了,只是我方才和娘子还有祖母已经商议好了,他这一辈从水,取了单字湛。”
程湛,便是程家长孙的名字。
“今日正值梅花节,梅花开得正好,故而娘子也给他取了一个小字,唤作梅君,是梅中君子之意,六妹则是唤他菌菌,是菌菇的菌,她说菌菇生命旺盛,一长就是一片。”
说到这里,程谦面上有了柔和的笑意。
他的孩子一出生,便得到了那么多亲人的喜爱和祝福,愿他康健平安,愿他品性高洁,他会在很多亲人的庇佑之下健康长大。
临安侯没料到都被别人抢了先,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才是孩子的祖父。”
这取名的事情,不是应该他来吗,怎么能被别人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