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一切的开端到底在哪里，当然在张角接受不了自身肉体的变化而寻求夺舍他人。
    在他的道里，他固执地认为仙人，仙人，就该是正道的人身，是天地之间最正确，最光明正大的人形。
    他太苛求完美，或者说太过在意形体，浮于表面，所以那个时候的张角是不可能成仙的。
    而玄君的呢，他或许自愿，或是被迫，总之，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体，在与自己和解的情况下，他实现了一种破碎的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
    所以他的生命虽然很短，但是他却有了比肩神灵，比肩神仙的力量。
    张角自己也说过，在仙岛的时候，他曾经占据过一个凶兽的身体，当时的他，感受到了修炼上的前所未有的顺畅。
    如果他能够坚持下去，或许他还会有另外一番不同的结局。
    但很可惜，张角还是选择放弃了。
    他找了借口，得到了玄灵子的身体。
    从这一点上看，他的执念真的根深蒂固。
    那么张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概就是在他连续遭遇人心中的阴暗面的摧残后吧。
    这些被他视若珍宝的人，他们才是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
    他们擅长欺骗，擅长扭曲事实，他们甚至为了钱财去伤害别人，为了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而做着一切的恶行。
    他们虽然拥有着人的模样，但是却不配称之为人。
    就是在这一刻，张角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从前所追求的东西是多么的可笑。
    他本质上跟这些恶人没什么区别，他甚至比他们更加邪恶，更加残忍。
    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成仙，有什么资格位列仙班呢。
    “所以与其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我倒是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有比人更加强大，更加通天地之灵性的生命，它们不是人，可能是一草一木，可能是阿猫阿狗，也可能是某些异兽、凶兽，但至少，他们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念的。”
    “说得好！陆兄，我敬你。”沈亦梁向来爽快，当即就要和陆巡一醉方休。
    陆巡怂了，他说：“你干杯，我随意，我上顿酒还没醒呢。”
    武攸绪也是深有感触，“如果他当年没有舍弃自己的肉体，那是否就有可能修炼成仙了？”
    陆巡说：“不能打包票，但至少他应该会成为一头非常厉害的凶兽吧。”
    ……
    武攸绪扶额苦笑，“看来我境界还不够，听到变成凶兽，我也害怕，我还是想当个人。”
    “难不成我们知道的，或是听说过的这些凶兽都是人变的？我看过《山海经》，里面有很多荒诞不经的人和怪物，难道……”
    武攸绪打住沈亦梁的无限遐想，“打住打住，我都有点细思极恐了。”
    狄飞燕说：“不是没有可能，蜃龙告诉我，从前也有很多人会因为被某些跟蜃龙同类或是更加神秘的上古生物所呼唤，他们能听到生物的呼唤，也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和他们进行不被理解的交流。”
    她话锋一转，说：“不过这种交流通常都会导致人变成疯子，或是神志不清的痴人。只有少部分人可以在这种强大的神识或神魂的压力下保持理智，但他们通常也已经不是简单的人了，他们会被神化，成为半人半兽的怪物。”
    “就像张角和玄谷子那样？”
    “嗯，他们被称之为信徒，是这类上古生物在人间的使者和代言人，不过大部分的人在随后的日子里会失去人类的理智变成真正的野兽。按照这个逻辑看，张角显然是特别的那类人，他用自己的力量和学识改变了既定的事实。”
    陆巡突然问：“那你呢？”
    “我？”
    “你也和蜃龙接触了，你会变成野兽吗？”陆巡看着她的眼睛。
    狄飞燕感受到陆巡的关心，她说：“不会的，我不会变成野兽。因为我也是那极少部分特殊的人，我拒绝了蜃龙的恩赐，成为第一个拒绝它的人。”
    “这或许也是蜃龙的另一个礼物。”陆巡笑了起来。
    “所以蜃龙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咯？我以为张角欺骗了它的感情，它是个受害者呢。”武攸绪说。
    狄飞燕说道：“与其用单纯的好坏在区别，我更认为它们跟我们可能并不是一个层次，或是一个境界上的生命。在蜃龙的眼里，我们不过是它游离和进行实验的小白鼠而已。”
    “跟它们比起来，人的确是又脆弱，又渺小。”
    “那我们为什么会成为这个世界的霸主呢？你看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和繁衍，征服高山和大海，我们不是也很厉害吗？”武攸绪不喜欢陆巡的论断。
    陆巡笑道：“你何以认为你所认识到的就是全部的世界？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甚至世界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我们活着未必就是因为我们是最强的，反而或许是因为我们太小了，太渺小了，那些神灵未必就会看得见我们。”
    “就像我们不刻意去看，根本看不到蚂蚁或蟑螂似的？”净觉竟然一直有在听他们的谈话。
    陆巡笑着点头。
    武攸绪说：“这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是老子说的吧，你们老武家不是拥护佛家吗？”沈亦梁笑道。
    “非也非也，玄天观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启发，道家其实也有不少可取的地方，我决定我要佛道双修。”
    “然后被某个丑陋的，长着章鱼须的庞大生物诱惑成为信徒，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陆巡调侃道。
    武攸绪打了个寒颤，他都有画面了。
    “那你就太不幸了，毕竟蜃龙长得的确很好看，我很吃它的颜。”狄飞燕也笑了起来。
    “我其实长得也不赖。”武攸绪试图往自己脸上贴金。
    狄飞燕直接无视他，“至于那些被复活的人，陈映雪四人正在接受大理寺的调查，有我阿耶在，你可以跟崔雨晴说一声，不需要担心。”
    陆巡说道：“我本来也没有担心，他们既是凶手也是受害者，倒是为难狄大人了，看要如何评判这些人。”
    沈亦梁说道：“别提了，思甜原本都因为她老爹的死伤心难过了一两天，结果现在倒好，今天大理寺的人来通知说去认领家属，说她爹又活过来了，可给思甜气坏了。”
    陆巡说道：“说不定经过这件事的洗礼之后，孙正人也能痛改前非不那么混蛋。”
    “他有什么资格混蛋，他的命找回来了，他的腿也长出来，对这老东西来说，已经算是功德圆满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我就指望着他能离思甜远点儿，别添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