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前夜
齿轮酒店内，病患与伤者随处可见。
人们相对无言，一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景象。
这个星球正在“茧”化，这是峰会理事们从受伤的机巧星贵族那儿打听到的消息，依照预言，机巧星将毁灭于血肉诅咒的瘟疫，星球上的所有生灵都会转变成机械，届时再也不会有人类生还。
猫头鹰还了解到，女皇已经驾崩，再也没有人能抑制住这场瘟疫的蔓延。
更糟糕的消息是，通往机巧王座以外的道路因“茧”化被封死了，这也是飞行设备大规模失事坠落的原因所在，只有少数贵族在道路封死前冲出了王庭。
绝望悄然蔓延着，猫头鹰拿起相机，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这无疑是相当有价值的新闻素材。
前提，是他们能活着离开这个星球。
但在此之前，每一次的“茧”化都伴随着无法计数的死伤，也从未有人能阻止过“茧”化的过程。
余烬教会不行，寰宇公司不行，闪旗商会同样不行。
所有的抗争都以失败而告终，能够乘坐飞船离开星球就已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机巧王庭的情况特殊，他们正位于『蜃楼』之中，『蜃楼』的能量保护了他们不受宇宙海盗与冒险家们的侵犯，现在却也成了他们逃向外界的障碍。
映入眼帘的一切，看起来就如同这个星球对于人类的报复。
机巧星人的工匠技术闻名宇宙，最终也将被他们的造物所毁灭。
脑海中声音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那声音呼唤猫头鹰拥抱机械，只要换个角度来看待问题，便没有什么好绝望的。
抛却血肉之躯，以机械的方式重获新生，他们将会成为这个崭新星球重要的组成部分。
相比于其他星球“茧”化的方式，血肉诅咒要温和得多。
没有聚变所引发的爆炸，没有扼杀整个星球生命的辐射，而是一场悄然蔓延的疾病。
当夜幕降临时，他的整只右臂都变成了机械，他竟发现机械化的胳膊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操纵了，不再僵硬，甚至要比原本的血肉之躯灵活得多。
比起被毁灭、死亡，猫头鹰觉得这种念头才是最可怕的。
他观察到隔离区里有许多人已经开始适应起了转变的躯体，这场瘟疫对于机巧星人的影响远要比其他人严重得多，这些人面无表情，猫头鹰无从得知这是绝望使然，或是他们已经开始转化了。
他得到了一个数字。
39年零4个月。
现在是39年3个月零26天，距离整个星球完成“茧”化还有四天。
齿轮酒店并不安全，安保团队只能单独开辟出一层，用于将所有染上血肉诅咒的患者隔离起来，因为当这些人完成转化时，就会变得具有攻击性，将其他人视作“异常者”，不遗余力地向其他人身体里注入诅咒。
但由于这些患者身份特殊，土狼十二无法像对待普通人那样用一刀切的方式彻底掐灭感染源。
更何况就算暂时掐灭了感染源也无济于事。
机械化的蚊虫无处不在，普通的驱虫方式已经无法再对它们造成有效的杀伤，并且它们之中似乎还出现了拥有智慧的统领，指挥着大量的同类利用通风管道、下水道潜伏进了齿轮酒店内部。
每时每刻都有理事和随行人员中招，就连安保人员也未能幸免于难。
为了防止感染进一步扩散，土狼十二不得不将所有未感染的人都集中在了一起，集中人手确保其中的几个楼层不受机械化蚊虫的侵扰，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感染的安保人员越来越多，脆弱的防线迟早会被攻破。
猫头鹰环顾死气沉沉的隔离区，知道要不了多久，安保人员所要面临的问题就不只是变异蚊虫了。
当隔离区的患者们彻底被转化了，浩浩荡荡朝着楼下进发时，幸存的人们迟早都要做出决断。
土狼十二第一时间将机巧星的状况上报给了闪旗商会，他以机巧星的现状，派来救援艇疏散幸存者撤离是最明智的抉择，然而这次的申报却石沉大海，与他接线的联络员只是很平淡地表示他们知道了，商会自有安排。
没有详细的计划，更没有透露救援艇的数量以及何时到达。
这勾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当时他和游骑兵在“茧”化星球上向公司请求援助时，接线员的态度也基本相同。
他们最终都没能得到任何一艘救援艇，也没有任何部队前往“茧”化的星球支援他们。
游骑兵在怪物的浪潮下坚守了十五天，最终源源不断的怪物冲破了最后的防线。
现在似乎也是如此。
血肉诅咒迟早会感染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落难的机巧星贵族普遍认为他们只有四天的时间。
四天之后，齿轮酒店里就只会剩下一群转变完成的机械造物。
“血肉诅咒有没有被治愈的可能？”
土狼十二点燃了一支雪茄，尼古丁的气味能让他更集中一些。
会议室里是他能纠集到的所有的机巧医师，他们随着坠落飞行器一起坠落，最终不得不前往齿轮酒店寻求帮助。
问完之后，土狼十二在心里骂了一句。
眼下的局面就和他看过的那些丧尸题材电影一模一样，而他扮演的就是电影里的那些屁用没有的上司，问着屁用没有的问题。
医师们的回答不出所料，“没有，只能延缓，但前提是患者不再主动使用机巧能量，也不受到外来能量的干扰。”
那些变异的蚊虫就是外来的能量源。
用机巧医师的理论来说，这些被完全转化的生物，会将他们体内的机巧能量注入到“异常者”体内，进行同化演变，这也是为什么非机巧星人也会被感染的原因所在。
而且这场瘟疫的猛烈的程度前所未有，机巧星的贵族之中已经出现了没有遭到外来能量的干扰，却仍然发生转化的原因所在。
“那你们之前是如何处置那些被感染者的？”
土狼十二的问题让机巧医师们面面相觑，他们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话！”
“玲、玲珑医生还在的时候，会把他们隔离起来，通过抽离机巧能量的方式缓解他们的症状，一些患者在被抽离了机巧能量之后情绪稳定了下来，也不再具有攻击性了。”一名年长一些的医师胆怯地说道。
“玲珑医师？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她被女皇处死了。”
“我****！”
土狼十二破口大骂，他才刚听到了一丁点希望，还没来得及高兴，这希望就被掐灭了。
“从理论上来说，血肉诅咒是机巧能量影响的结果，只要能将体内的机巧能量完全抽离出去，就能消除甚至治愈这种病症。”
“那你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那对于机巧星的人来说太过困难了，我们的身体都或多或少地进行了改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与机巧能量密不可分。”
即使玲珑还活着的时候，她的治疗理论也没能得到大范围的应用。
几乎所有的患者都放弃了治疗。
比起被抽离全部的机巧能量变成一个普通人，他们宁愿被血肉诅咒彻底同化。
机巧星人，尤其是贵族们，他们无法容忍以“凡人”的方式生活。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是怎么做的？”
医师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年长的医师再度开口，却不敢与土狼十二对视，“女皇下令处死所有患上血肉诅咒的人，就连贵族也不例外。”
医师们始终觉得这或许也是女皇后来精神失常的原因所在——在使用了『黄金沙漏』的力量之后，她的身体也出现了血肉诅咒的症状。
女皇比任何人都清楚血肉诅咒没有被治愈的手段，唯一窥见希望的玲珑，也早在数十年前被处死了。
女皇之所以没有像其他感染者那样彻底转化，只因为她的机巧能量比任何人都强大，似乎从一定程度上延缓了转化的过程。
但女皇也终究未能彻底战胜血肉诅咒，有人在大殿里发现了她彻底沙化的身体，如同一尊雕像般镶嵌在血红的结晶里。
土狼十二凝视着桌上的左轮手枪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掐灭感染源。
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延缓血肉诅咒的手段。
但那也仅仅是延缓，就连推行这一政策的机巧星女皇本人，也未能从这场病症中康复过来。
如果机巧星终将“茧”，这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除了让自己多染上几条性命之外，没有任何帮助。
土狼十二会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用枪解决掉任何对手，但向一群身患绝症的病人下手，却并非星际牛仔所为，尤其是这看起来更像是出于恐惧而做出的妥协。
这让他感到了耻辱。
但是在他看过的任何一部丧尸题材的电影里，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决策者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大部分人，从而换取一丝希望。
在土狼十二下定决心之前，又一则噩耗传来了。
重症隔离区发生了转化，场面已经失去了控制。
这些被血肉诅咒彻底转化的人，力量、敏捷以及生命力都会大幅度增强，哪怕身体被切断成了两节，也能继续发动攻击。
唯一让他们消停下来的方式，就如同对待丧尸一样打爆他们的脑袋。
“封锁通道，不要浪费人手。”
土狼十二吩咐道。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猫头鹰大步流星地跑过了即将封锁的闸门，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闸门的背后是率先开始转化的重症隔离区。
而他的手里只剩下了平板和相机。
惨叫声不绝于耳，他拿起相机拍摄下了这人间炼狱的一幕。
患者们被人扑倒后逐渐停止挣扎，随即也加入到了扑倒别人的行列。
猫头鹰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或许最终没有人能逃离出机巧星，但至少，有人能记录下“茧”化前夜的景象，当未来有人得到了他的相机，便会知道齿轮酒店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站在原地，用镜头记录下来了这疯狂的前夜。
直到，所有的嘶吼与骚动都停了下来，隔离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身后的闸门早已关闭了。
猫头鹰端着相机，正对着所有向他走来的转化者。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比起在绝望与恐惧中死去，这才是更符合前线记者身份的结局。
被转化者包围了他，镜头里的脸庞都变成了僵硬而面无表情的机械，他们都用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诉说着同一句话。
“异常者，必须得到治愈。”
猫头鹰将相机放到身侧的推车上，张开双臂，合上双眼，迎向了靠近他的人群。
黑暗显得格外漫长，他觉得自己像是在黑暗中度过了十几分钟。
然后，一个不同的声音撕破了黑暗。
——“结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