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是很意外的，居然有这么多的同学和朋友愿意留下来。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们，如果你们不信任我，想要离开，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开。但既然大家留下来了，我想你们应该都相信我，是吧？”阿泽拿着粉笔，背对着人质们在黑板上写着什么。
    “胡阿狸老师，我们当然相信你。但是我们也对你说的话很疑惑。超脑科技真的在计划着什么会伤害我们的事情吗？他已经控制了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我觉得他们没必要更进一步。”何炎曦说道。
    “是啊，胡老师。退一万步说，如果超脑真的要对我们做什么，你们也应该找到警察去说明。帮我们绑在这里，能够做什么呢？”楚伊附和道。
    “不对，你们才是最关键的！”阿泽转过身，黑板上的字一目了然，那是两个问题。
    “这是，之前突击考试的题目？”何炎曦看着黑板上的字，“科学技术发展与历史发展的辩证关系。个人意志与自由主义对社会发展的影响。”
    阿泽点点头，“不光是你们，这些题目当时就被媒体报道了出去，好多人应该都对这个问题有所思考。是吧？”
    一些不是学生的人质也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的你们的答卷。根据你们每个人的看法，我都在你们的试卷上给出了进一步思考的方向，以及一些参考文献和书籍。我想知道，你们对这两个问题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了吗？”
    何炎曦和楚伊面面相觑，还是楚伊用胳膊肘碰了他几下，何炎曦这才鼓起勇气说道：“胡老师，我下来后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两个问题。您上课的时候和我们说过，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在于社会基本矛盾，社会基本矛盾又包括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和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所以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和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两两之间的矛盾才是真正推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所在。”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学的发展可以极大地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进而对生产关系产生变革，推动整个社会的发展。因此，科学技术发展是历史发展的一个推动力。但是，历史的发展同样会影响科学技术的发展方向和脉络。因为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信仰，当然也包括具体的地理条件和资源限制，因此不同的文化对不同的科学技术的渴求是不一样的。”
    阿泽一边听着他的叙述一边点头，这给了何炎曦很大的的信心，他继续说了下去。
    “对于我们人类而言，那一千年的圣战已经刻在了我们的历史记忆之中，无法磨灭。因此，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的文明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科学技术？我们说到底并不是农业文明，由于连年征战，再加上不停地迁徙，或许我们更类似于游牧文明。我们需要的是更快更强的军事科技，以及统一的思想与强大的执行力。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心安，才能去谋求发展。我们厌恶或者说恐惧一切我们无法操纵的力量。因此，罗兴先生的父母拼了命也要驯服风暴海供我们自己所用。”
    “阿炎，说得有点过了吧？”楚伊似乎对于何炎曦的这番身为人类的自我批评有些不满，“超脑科技之所以得到民心，是因为他给我们提供了绝对的保护……”
    “如果真的是绝对的保护，那胡老师他们怎么做到抢劫银行的？”何炎曦反问道。
    这个问题让楚伊愣住了，也让阿泽脸颊微微发烫。
    “绝对的保护根本不存在。我们之所以迷恋这一切，也是因为我们在历史上经历的那些失败。我们入侵别人的国家，抢夺别人的土地和资源，杀戮别人的儿子和丈夫。我们理所当然害怕别人也会这么对待我们自己。”何炎曦似乎自己都很惊讶自己说出来的这一番话。
    “危机和恐惧，的确也是科技进步的催化剂。但是，化学反应或许有明确的方向，但是历史发展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同的催化剂，或许会把文明导向不同的未来，也未可知哦。”阿泽总结道。
    “但是，这些和超脑科技有什么关系呢？”楚伊问道。
    “剥离了所谓的安全感，你再看看超脑科技给予你们的，究竟是什么？”阿泽问道。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慢慢的，一些零星的词汇在人质中冒了出来。
    “监视。”
    “控制。”
    “……”
    “其实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只不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因为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多事情都会变成理所当然的。我们不会去思考这个东西的存在是否合理，反而会给它们的存在编织借口，麻痹自己。这也是因为我们无法逃离这样的生活。”阿泽拿起粉笔在第二个问题下画了条横线，“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把这两个问题作为你们的考试题目了吧。”
    个人意志与自由主义对社会发展的影响。
    “没有谁能享有绝对的自由，因为我们是社会性动物，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都是如此。我们让渡出部分的自由，是因为这样我们生活在一个集体中会获得更大的利益。这些利益包括公德和法律对坏事的约束，警察和军队对我们人身安全的保护等等。但是，这种让渡是有限的，有条件的。大家要明白的是，并不是因为我们让渡了自己的自由，我们就一定能获得更高的收益；而是因为这个社会体制和系统可以给予我们整体更高的收益，我们才愿意让渡自己的权力。否则，花钱不办事，谁能同意呢？”
    “超脑科技的身份信标让大家已经交出了自己的行踪、话语乃至一举一动，你们甚至可以容忍他们通过信标操纵你们的行为。在我这个野蛮人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牺牲了。而作为这种牺牲的收益，或许仅仅只是把犯罪率由0.5%降为0.2%，大家认为合理吗？”
    阿泽顿了顿，他知道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段话。
    “在这样的基础上，超脑科技还想要你们交出更多的自由，他们即将发布的无线脑机接口，可不仅仅只是一款脑机接口。这些小小的耳机，会入侵你们的大脑，让你们所有的思想都暴露在超脑的视线之下。”
    “胡老师，那只是一款商品，我们可以自由选择购买与否啊。”楚伊说道。
    阿泽摇了摇头，“有很多事情，即便是自愿，也是被迫自愿的。我问你，如果你的同学都使用了脑机接口，每次考试都考满分，你会选择不用吗？”
    “这……”楚伊皱着眉头，“大概不会吧。”
    “这就对了，你不仅不会反对它，还会想尽办法给自己也配备一个。”
    “但是，就像胡老师说的那样，我让渡出自己的权力，是为了更好的收益。那我觉得我牺牲自己的自由意志，可以获得海量的知识，对我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啊。况且，胡老师你担心的那些，自然是有国家和政府为我们筹谋。”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阿泽叹了一口气。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是无穷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穷的知识，就会搞得精疲力竭，是错误的选择。”何炎曦喃喃道。
    “追求无穷的知识为什么会是错的呢？我们从小就被教育学海无涯苦作舟啊。”楚伊还是不能理解。
    “我们的生命太过短暂，所以我们的学习要有所重点，要将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最应该学、最值得学的知识上。如果学习没有重点，这里学一点，那里学一点，只是浮光掠影地掌握，对自己的成长和进步也是很难起到作用的。其实，现在人类拥有的科技，你们的可穿戴智能设备，还有各种柔性屏，都可以将你想要的知识送上你的眼前。你觉得，你获得的了更多的知识了吗？”
    楚伊红着脸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每次都觉得反正能查到，反而偷懒不去看不去学了。”
    “你们应该明白了超脑科技的这一整套说辞，绝对的安全，无限的知识，这些本来就是虚无缥缈不可能实现的，但是他们就是用这样的一个概念，空手套白狼般从你们身上夺走了你们的人身自由，如今还想拿走你们的思想自由。再这么下去，你们作为一个人本该享有的天赋人权都会荡然无存，这样的人和流水线上的机器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这个无线脑机接口，不是胡老师你正在推广的吗？”又一个人质举手问道。
    “正因如此，你们该知道我是被超脑科技强迫的。他们用我整个国家的安危，还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的性命，来威胁我。”阿泽淡淡地说道，谁也没看出来他心中的焦急与担心。
    “超脑科技居然对您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何炎曦咬咬牙，“可是，胡老师，就像你也会被超脑科技威胁，我们又该如何与他们对抗呢？我们只是学生，手无寸铁。”
    “你们有最强大的武器，那就是你们的思维。你们不仅仅可以抵制住超脑的诱惑，还可以影响周围的人。就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这是你们的战争！”阿泽垂下头，“我是一个异乡人，我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但是，我也是一名老师，只要能拯救我的学生，哪怕一个学生，那我所做的这一切也足够了。”
    阿泽对着一个劫匪招招手，那人会意，递了一个像是超大的吉他盒给阿泽。
    “等到明天，我会让你们全都平安离开。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今晚也能把超脑的邪恶计划公之于众，到时候，就不需要你们去面对那个艰难的抉择了。那么，希望大家能配合我，今晚就委屈一下在这里休息了。”
    “胡老师，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这点小事，不算委屈。”何炎曦拍了拍胸口。
    阿泽笑了笑，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拿着吉他盒进到了洗手间里。
    “阿炎，你觉不觉得有一点奇怪。”在阿泽离开后，人质群里各种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楚伊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何炎曦耳边小声地说道。
    “什么奇怪的？”
    “胡老师说，他们今晚会把超脑科技的阴谋公之于众。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把我们留在银行单独告诉我们真相，有必要吗？”
    “欸？你这么一说，或许是胡老师担心那一个计划失败吧。”
    “真的吗？这些古怪的黑液也是让我觉得瘆得慌。我当然不是怀疑胡老师的动机，但我总觉得他把我们留在银行，是因为我们必须要作为人质留在这里，说不定胡老师还有别的计划呢。”
    楚伊说完，便和何炎曦一同转过头，盯着厕所。
    厕所里的阿泽，打开了盒子，里头放着的是一套潜水服！因为时间紧迫，线人们并没有准备好宇航服。能有这一套潜水服已经很不容易了。
    阿泽穿上潜水服，脚下又出现了一滩黑液，然后他整个人从黑液中陷了进去，又立刻落入了深渊金库中。
    这里面已经被水灌得满满当当的了。
    “好了，让我好好找找，你究竟在哪里！”说着，又是一股黑液覆盖在这几千个保险柜上，阿泽朝着第一个柜子的方向游去。
    不过，他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从天花板上的一个玻璃小孔处盯着他。
    “狼a联系行长，狼a联系行长，有人闯进金库里来了，有人闯入金库里了！”狼a不停地对着手表讲话，但是手表里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杂音。
    “该死的，信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他关了手表，打开了金库的控制电脑，“也好，就让我好好陪你玩玩。”
    ……
    行长办公室，两个保镖的枪口还死死对准简清。
    “我私下里可调查了不少的事情哦，包括二十年前的灵川湖战役。自那以后修建的铁路，除了冥界列车，也不见有别的火车会前往东海岸。”简清盯着凌恒的眼睛，想从他的视线中找到破绽，“你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勾当？”
    “这话，怕是应该我来问你吧，狼国的叛徒，狐狸国的警官，简清先生！”凌恒手上的一份材料中，赫然列着简清的生平。
    ……
    “报告，热成像仪表明，大楼里只有一个人，应该就是劫匪的同伙！”一个荷枪实弹的警员说道。
    这句话被能猫听得一清二楚。对方既然有热成像，那他肯定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跑了。
    “该死的，明明应该是把虎落传送过来，怎么传送过来的是全息投影无人机？”能猫眼看逃无可逃，干脆给手枪上了膛。
    “看来，你们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响起，吓得能猫一个转身，枪口对准了身后的人。
    “是你？”能猫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可是，为什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