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黎游到芜洲的时候,正是东方吐白,晓露未干之时。他抖了抖身上的海水,在沙滩上稍微休息了一下。一夜的潜水追击的确太耗费体力了。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和拐走虎落的坏人战斗,但现在就自己一个人,将黎也不敢贸然行事。
他仔细地勘察了一下沿途的海岸,很快便找到了两串老虎兽人的足迹。还好那两人都没有穿鞋,在沙滩上还能留下明显的脚印。
“奇怪了,为什么是两串并行的脚印?而且也看不出来打斗的痕迹?”将黎在心里嘀咕着。
照理来说,那个叫晨曦的家伙绑了虎落,不可能让虎落自由活动的。从脚印来看,小的那一串脚印自由散漫地跟在大的那一串脚印周围,一起进入到前方黑漆漆的密林丛原之中。
天边渐渐地亮起来,好像谁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在粉红色下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海水天空的颜色都在晨曦中慢慢变化,海水变得蔚蓝,天空变得淡青,不知不觉间,一切都亮了。
唯独眼前的这片森林,依旧暗沉沉的。
将黎沿着这两串足迹,朝着森林靠近。但还未走进森林中,他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嘶……有电流!”将黎往后一步。
电流虽然不强,但是足以让鸟兽人炸毛。
“看来这森林里面不简单。”将黎掏出随身携带的润毛膏,抚平了自己炸开的羽毛,然后变戏法一般在手里变出了一盏灯笼,走向了黑漆漆的森林之中。
森林入口处的猫头鹰睁着漆黑而深陷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一步一步踏入魔物森林的将黎,然后发出咯咯的声音,飞走了。这声音听得将黎毛骨悚然,更诡异的是,原本密不透风的丛林,居然慢慢地刮起了一阵风,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哭,又有人在笑。
树木伴随着这呜咽的声音,狞笑着,张开黑黝黝的手臂,似乎想要把将黎抓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那些粗大的树干上的树洞,仿佛张着的血盆大口;树上爬满的树瘤,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眼睛,随着将黎的步伐,正死死地盯着他。
将黎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提着灯笼,仔细寻找着虎落留下的痕迹。可是,潮湿阴暗的地面上满是落叶,留在上面的痕迹很快就被簌簌落木给掩盖了。
不多时,将黎便失去了虎落的踪迹。而他往回望去时,全是一模一样,层层叠叠的树木,哪里还能看到来时的路呢。
他迷路了!
风还在吹着,脚下终年不见阳光的小草摇曳着瘦弱的身躯,它们是在害怕吗?
或许是将黎自己在害怕。
不过,害怕并不能应对现在的境况,专心于眼下。但再怎么聚精会神,也抵挡不了强烈的饥饿感。他已经一晚上没吃东西了,还一直在海里游泳,胃里面早就空空如也,又饿又渴。
得要补充体力才能有力气继续追击。将黎决定先找一些吃的。再折返回去捕鱼不现实,既然这里是森林的话,那么果实和种子应该有不少,多少用来果腹或是解渴也是足够的。
将黎便继续往前寻找着食物,没注意到身后的植物慢慢地挪动着位置,掩盖了他来时的痕迹。
别的不说,森林里的物产的确是丰富,仔细留意的话,那些高高的树冠上挂着红红黄黄的果实。
“要是能像别的鸟兽人一样飞翔就好了。”将黎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其他的鸟族都灭绝了。”
将黎又想起了困在黑暗中的族人。
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神隐寺,跟随着传说中的十二神兽之一的未羊一起修行,就是渴望有朝一日能够破解笼罩南极冰原的黑暗魔法。但未羊告诉将黎,在寺院的修行只能增强他自己的力量,但是要想打破黑暗,仅仅靠他自己是不行的。
光明,是在黑暗的最核心迸发出来的,正如漆黑宇宙中闪耀着的群星,也经历了万亿年的黑暗混沌。不是仅仅只靠一颗宇宙尘埃便能点亮一方,而是千千万万、无穷无尽的尘埃与气体,靠着万有引力相聚,团结一致,最终点燃了那迸发光明的聚变。
跟随着虎落他们,是未羊指给将黎的第二阶段的修行。
至于在这条路上可以走到多远,那便是将黎自己的造化了。
将黎奋力地爬上了一棵树。这些树的树干常年埋在森林的阴影之中,上面长满了青苔,变得滑溜溜的。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爬到了一根枝桠处,距离那些美味的果子还有着不少的距离。
“不知道得爬多久。”
将黎想了想,只能忍痛用自己的羽毛把那些果子割下来。
拿到水果的将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尽管这些果子有些酸涩,但已经饥肠辘辘的他还是大快朵颐了起来,对于现在的将黎来说,这无异于人间美味。
“这种果子吃了以后会变得很口渴哦!”突然,将黎的头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将黎惊讶地抬起头,居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鸟兽人正坐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他有着黑色与明黄色相见的羽毛,修长的鸟喙远远看去就像一根小巧的吸管一样,头上还扎着两个小辫子,看起来蛮可爱的。
“不可能,你是……”将黎不敢相信,除了企鹅族以外的鸟兽人应该都在圣战中被人类杀死了,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蜂鸟兽人?
“你想说为什么会有同类从那场战争中活下来了?”对方似乎一眼看穿了将黎的想法,“这里可是芜洲,人类到不了这里的哦。”
对方扇动着翅膀,飞到了将黎的身边,“顺便一提,我叫做新真,像你这样的企鹅在我们这里才算是新奇的。”
新真只有将黎的三分之一那么高,就算将黎坐着,新真站着,将黎都得低头看他。
“我叫将黎,很高兴能看到还有鸟兽人从圣战中活下来了!”将黎内心里真的很开心。
“我们蜂鸟族的先辈当年逃到了芜洲,才躲过了一劫。就像你们企鹅族的人一样,生活在在永冻冰原这个人类不感兴趣的地方才能幸存。”
“这么说来,一定也有别的鸟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幸存着!”将黎眼中突然有了希望的火花。
新真笑着点点头,“一定有的!”
正说着话呢,突然,将黎感觉嘴巴变得异常的干燥,喉咙里就像要冒烟一样。
见到将黎这难受的样子,新真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了,“这种果子吃多了就会这样,不过只要喝点水就好了。前面有我们经常用的水源,我带你去。”
说着,新真便飞了出去,但是他似乎很快意识到了将黎不会飞,便又回到将黎身边,和他一起走过去。
将黎心里挺抱歉的,但是嗓子太干了,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跟在小小的新真身后。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那个水源。
眼前的这个“水源”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将黎本来以为会是森林中的一个湖泊或者溪流,但远不及这个有意思。一张硕大的植物叶片卷曲着形成了一个桶状结构,足有十米高,里面储存着大量的雨水。
“森林中的动物都会来这里喝水,像这样的天然水塔,在这片森林里面到处都是。”新真飞到叶片边缘。
将黎也沿着粗大的藤蔓表面抵达了上方。他探出身子看了一眼“水塔”里面,的确有大量的雨水,甚至还有一丝甜甜的味道。
“这是这棵植物叶片上分泌的蜜露,会融入到水中,因此这里的水喝起来格外的清甜。”
将黎把灯笼插在叶片旁,等不及要喝水解渴了。他刚一弯腰,新真却突然在身后推了他一把,将黎就这样掉了下去,但他反应很快,一只手拉住了新真,把新真一起攥进了“水塔”之中。就在他们跌落其中之时,上方的叶片也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立刻合上了。
将黎想要爬上去,但是叶片表面分泌的花蜜像油一般,让他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将黎又变出一根灯笼,插在叶片上,把这腔体内照亮。
新真正飞在半空中,轻蔑地看着将黎。
“你不是鸟兽人!”将黎看着新真头上的两根辫子,这才反应了过来。
“哈哈,的确不是。”新真用手摸了摸辫子,那两根辫子立了起来,原来是他的触须,“只是长得像蜂鸟罢了。你就乖乖地在这里等死吧。”
新真只是跟随着人类入侵者来到这个世界的蜂鸟鹰蛾在魔法和灵气的作用下演变出来的魔物,他们酷似蜂鸟,但实际上是飞蛾。他们与这片魔物之森里的杀人植物密切合作,流落芜洲的大部分人类和兽人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我可是企鹅,这水淹不死我。给我点时间,我用嘴就能凿开这片叶子出去。”
“或许如此,可是只怕你没有这个时间了。猪笼草,马上就要分泌酸液了!”新真淡淡地说道。
将黎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开始隐隐刺痛起来。
将黎用爪子和鸟喙撕扯着厚厚的叶片,但根本无济于事。
这个巨大的猪笼草捕捉到猎物后,便会分泌酸性的液体,把腔体内的猎物消化成一滩营养液。他们特化的叶片能抵抗自身的酸液,也足够揭示,可以抵抗十米深的水压和猎物的挣扎。
随着酸液的不断进入,微微的刺痛已经变成了灼烧一般的疼痛,尽管将黎想用自己疏水的羽毛抵挡,但是仍然无济于事。
新真很喜欢看着猎物在酸水里苦苦挣扎的模样。
“看起来你和那些家伙不太一样,你似乎会一些魔法。但是,在猪笼草里面发光发热,对我们飞蛾来说,只能算是烛光晚餐般的氛围罢了。”新真本意是想嘲讽将黎。
但他的这句话却给了将黎逃生的希望。
对啊,自己还会魔法。在神隐寺修行了这么久,怎么可以坐以待毙呢!
“你应该听过一个词语,叫做飞蛾扑火!”将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那又如何?我看你并不是一个会用火的魔法师!”新真不屑地说道。
“至少这个词语应该教会你,离那些发光的魔法师远一点!”将黎在手中化出一个光球,他把自己体内的灵力都注入其中,然后猛地潜入了水里。
将黎径直潜到了猪笼草的底部,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光球释放。
这团明亮的光球立刻向四周释放热量,那些水很快便在热量的作用下汽化。在猪笼草这个密闭的空间内,气压立刻就让它的叶片被撑破。
新真发出了惨烈的尖叫声。
将黎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回到了地面,虽然他身上有轻微的腐蚀和热水造成的伤害,但总体来说还算没有大碍。
那只叫新真的家伙也落在了地面的积水中。但他就没有将黎这样好的结果了。因为他不能像将黎那般潜入水里,所以那些炽热的水蒸气直接将他俊美的面容给烫毁了,就连他的翅膀也被烫伤,无法再飞起来。
“你现在的面容就如同你的内心一般,这样才算是表里如一。”将黎丢下这句话,就离开这里。
他已经知道了这片森林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吃也算吃了,喝更是喝够了,将黎便继续朝着森林深处赶去。
他得尽快找到虎落。那个家伙把虎落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肯定不安好心!
而在将黎的身后,更多贪婪的眼睛正看着这只踽踽独行的企鹅。
……
“我们在雪域商会大楼外面发现的他。发现的时候他穿着很单薄的衣服,看起来精神都不怎么正常。兽脸识别系统和鼻纹系统里都没有找到匹配的信息,我们怀疑,可能是在国外出生的……”费野警官正在和前来的黑槿管理官介绍式祈的情况。
黑槿一眼就认出来式祈,毕竟之前在神隐寺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他让费野先下去,然后把式祈带到了魔物科。
“你是式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简清和蔚辰的父亲!”黑槿尚不清楚到底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式祈又为何出现在这里,故而用非常温柔的语气问道。
式祈看着黑槿,他自然也知道黑槿是谁。
但他更清楚,黑槿的妻子,戌狗,同样也是十二神兽之一。如果未羊是叛徒,那戌狗会不会也是……
而且,简清、蔚辰与黑槿夫妻的关系看起来没有那么好。
式祈摇摇头,“我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你住在神隐寺,跟随着未羊修行,这些事情你有印象吗?”
式祈还是一脸迷茫地摇摇头。
黑槿叹了一口气。他很想去神隐寺一趟,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戌狗刚把自己的灵力给了黑五兄弟,正是虚弱的时候;而操偶师和永恒族那边蠢蠢欲动,已经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了,自己实在是走不开。再加上通讯卫星和地面基站以及光纤大都被超脑摧毁了,也不能打个电话过去。
更主要的是,黑槿并不知道式祈后来跟着虎落他们一起去了诡异海,因此他也没有把他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联系在一起。因此,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作紧要的事情来办。
“罢了,你先住在这里,等你恢复记忆了,我会再来找你的。”黑槿把式祈交给了一个手下,自己便离开了。
式祈站在魔物科中,看着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神兽们,心里开始盘算着怎样逃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