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生灵皆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纷纷抬头看向顾盛酩。
    顾盛酩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接过随从递来的丝巾，慢条斯理地擦着酒坛上的血渍。
    “……”
    看到这一幕，楼上的蜘蛛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径直离去。
    其他人则是一脸看戏的望着顾盛酩，眼里带着打量，还有几分玩味。
    “敢在这里动手，杀的还是这家伙，这位贵客来头不小啊。”
    “二爷，您觉得百金楼会出手吗？”
    “呵，他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动手，说明他并不把百金楼的那位放在眼里。”
    “可是……百金楼的坊主身为侯爵，在这不眠之海，除了公爵大人，又有谁敢在它的地盘上放肆？”
    “啧，看到他腰上挂着的东西了吗？”
    “那是……”此人垂眸望去，看到那物件之时，脸色大变。
    “璨金骨令！”
    “呵…”
    被唤作二爷的黑熊轻笑一声，一挥衣袖负手身后，大步离去：
    “见璨金骨，如见公爵。”
    “下次提问前，把眼睛擦亮点。”
    “……”
    望着它离去的背影，此人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朝对方恭敬一拜。
    “是我愚钝，还望二爷见谅。”
    此时，顾盛酩已经砍下虎头人的右手，带着那些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百金楼。
    正如那位二爷所说，百金楼根本不敢拦他。
    他就这样当着上千人的面，光明正大地杀了身为伯爵的虎爷，又毫发无伤地活着离开。
    此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却又在短短一炷香内平息。
    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也忘记了虎爷这个人物。
    唯一记住的，只有那个拎着酒坛的独臂男子。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各大势力纷纷下令，告诫自己手下的人，莫要招惹这位存在。
    众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很快明白了什么。
    尽管十分好奇，但它们绝对不会去做什么，准确地说，是不敢做什么。
    ……
    此时，顾盛酩又回到了先前的地方。
    那位人族老板依旧坐在烧烤摊后面，面带笑容地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他神色无异，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顾盛酩能感受到，此人眼中已无灵光，如同行尸走肉。
    他很清楚此人为何如此，毕竟这就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
    ——在这个黑暗的地方，难得遇到一位人族，对方想和他说说话，不求任何东西。
    但是…这仅存的善意，换来的却是凌辱，这让本就临近崩溃的内心，如何能承受？
    “唉……”
    顾盛酩叹了口气，大步走到摊前。
    “老板，帮忙烤个东西。”
    “……”
    那男子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跪下行礼，卑微至极：
    “大人，小的手脚不干净，恐怕脏了大人的身子。”
    “别啰嗦，烤就完了。”
    说完，顾盛酩朝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将一只鲜血淋漓的虎爪拿出来。
    “大人让你烤你就烤，废什么话！”
    “这…这是……”
    看清柜台上的东西时，男子魂都要吓丢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一眼就看出这只手来自何人。
    毕竟就是这只手，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的尊严碾碎，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抬头看向顾盛酩。
    顾盛酩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一旁，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
    “烤快点，待会儿不新鲜了。”
    男子心中涌起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又被他压下，最后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也不敢问。
    因为对方和他只是一面之缘，只要对方是个正常人，都犯不着为了一个蝼蚁，去杀一个伯爵。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想，因为实在太巧了……
    烤着烤着，他眼眶渐渐红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那人笑着问道：
    “后悔吗？”
    “……”
    他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他也听过很多遍，不管谁问，他都会说不后悔。
    但是此刻，他犹豫了。
    准确的说，是害怕，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想要的回答是什么，他怕对方不满意这个回答。
    见他不回话，顾盛酩轻啧一声，拿出一枚欢喜，毫不客气地砸在对方身上。
    “问你话呢，聋了？”
    “……”
    男子回过神，转头看着他。
    犹豫一番后，他张开嘴，哑声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
    顾盛酩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男子卑微地低下头，不敢多嘴。
    这时，顾盛酩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之前，你说送我一串烤串，我向你要了十串，并且全扔了，你看到了吧？”
    “……大人恕罪。”
    “我问你，看到了吗？”顾盛酩的语气变得有些重。
    “……看到了。”
    男子小声回答，将头低的更低，已经做好了被对方惩罚的准备。
    然而顾盛酩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又回到了刚才那个问题：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后悔吗？”
    “……”
    “抬起头，看着我，回答。”
    “我……”
    男子咬紧牙关，攥紧拳头，松开，又攥紧，如同他内心的纠结一样。
    没有人喜欢看到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践踏，尤其是，一个恶人最后的、仅存的善意。
    但是他不能说，因为说了，可能会死。
    然而顾盛酩就是不肯放过他：
    “如果舌头没用，那就割了。”
    “……”
    男子一咬牙，握紧了拳头，就当顾盛酩以为他要回答的时候，他却直接跪下，浑身颤抖：
    “大人，放过我吧！”
    见此，顾盛酩眼中怒火越烧越盛。
    他站起身，来到对方身前，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指着对方的脸，几乎以逼问的语气说道：
    “我让你回答！后悔吗？！”
    “……”
    肮脏的地上，男子挣扎着站起来。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鲜血淋漓，骨节也因为发力变得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是他说的话，却还是卑微弱懦。
    “大人，恕我不敢回答。”
    “不，你敢！”
    说完，顾盛酩从烤架上取下那只半生不熟的虎爪，扔到对方身上。
    “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