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早上,附近的村民就陆陆续续赶到了陈之家里,他们先是在陈之的院子里支起了棚,然后便去附近的人家屋里借来桌椅,碗筷盘子等餐具。
这是大石村流传已久的习俗,都是些小家小户,平日不会有人为了过红白喜事而专门购置桌子碗筷,事后用不上是一种浪费,再者这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棚并不算大,只能放的下八张桌子,加上堂屋里还能放两张桌子,总共能容纳差不多百来号人,整个大石村的人,待明日正席,换着坐上三四巡,基本上也都能人人都吃上一顿喜宴了。
门前的树上挂上了红绸,门口也挂上了大红灯笼,两侧都贴上了喜联,窗户上,墙上也贴满了喜字。半早上的布置下来,小院里已经随处可见婚礼的喜庆。
当然,小院里的喧闹声,吆喝声,才是这场喜事热闹气氛的主角,旺盛的人气是再多红绸,再多喜字都替代不了的。
帮忙的这些人中,有陈之前几日亲自去请的,但大多的自发前来的,这也是大石村自古以来的规矩,主家需请一个管事的人,然后管事的给这些来帮忙的人分工。
陈之这次请的管事的是村西头的老刘头,也就是跟孙栓关系要好的刘妮的爹,老刘头经常在村里做管事人,办起事来有条不紊,在他的安排下,采买有专门采买的人,做小灶的专门是做小灶的,就连烧热水都有人专职着。
有了老刘头的帮忙,陈之倒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他很想找点事情干,老刘头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笑呵呵告诉他,让他这两天就安心的做新郎官,其他的不用管,待明日礼成,多敬大家几杯酒就好。
虽然有了老刘头的宽慰,但陈之还是不肯心安理得的站在那里看着大家忙活,他还是跟着帮忙的人前前后后的跑着,尽量自己也能出上一份力,似乎这样也能缓解一点他因新婚而生出的焦虑与紧张。
唯一与村里旁人成亲时不同的是,别人成亲的前一天新娘都在娘家待着,而陈之将要迎娶的新娘此刻就在他的家中,不光在家中,还有两个。
村里人没那么多想法,瞧见两个天仙般的女子,直夸陈之好本事,他们不会嫉妒他,他们反而觉得自己村出了这样一位厉害的少年,以后跟别村人说起时,他们脸上也有光彩。
下午的宴席,虽然只有帮忙的人在这里,但也坐满了六张桌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酣畅淋漓的宴席结束,众人帮忙收拾了碗筷桌凳这才离去。
陈之三人坐在门口,热闹了一整天的院子,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董婉长舒一口气道:“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感觉累的要死!”
陆柳深表赞同的点点头:“热闹是真的热闹,累也是真的累,朋友们,明天还有一天呢,我们早点休息吧!”
陆柳跟董婉先行回了房间,陈之依旧坐在门槛上,一阵风吹过,他起身走到院子里,查看了一下大棚有没有松动的地方。
从棚下出来时,一片大大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
地里的庄稼盼了小半个冬天的雪终于下下来了,这一下,丰年总算是有望了。
就在陈之准备进屋时,他忽然转身朝着远处看了看,叹了口气后,他轻轻关上屋门,然后从院中跃起,径直飞往巨石。
私塾后的山上,隐隐有一丝亮光传来,陈之落在地面后,缓缓朝着亮光走了过去。
齐尚渊蹲在地面上,一张一张的往火堆上放着纸钱,易清扬就在他身后默默的站着。
等到陈之靠近后,齐尚渊站了起来,他看着陈之问道:“小师弟,你还怪我吗?”
陈之笑了笑:“昨日种种,因果已抵,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
齐尚渊闻言眼眶有些微微湿润,他朝着陈之走近了一步:“山阳城城主听闻你将成亲一事后,飞鸽传书于我,我便让易清扬带着我过来了,等真的到这儿了,我心里又十分惶恐,既然你不怪我了,那我明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参加你的婚礼了!”
陈之点点头道:“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师兄,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只是村里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乱了规矩,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从陈之的话中,齐尚渊还是听出了一丝生分,他拍了拍陈之的肩膀:“师弟,我这次来只是以大师兄的身份来的,再者我近来也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皇帝既为君亦为父,只有心怀天下,当天下黎民是自己的子女,天下黎民才会拥你为君父。现在想想我之前所为,实在是惭愧啊!”
听到齐尚渊这样说,陈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师兄能这样想,我得替天下人谢谢你!”
齐尚渊瞧见陈之的样子,内心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笑着说道:“师弟啊,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你这新郎官得养足了精神啊!”
陈之点点头,正准备走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对着齐尚渊说道:“私塾里换了先生,他临走前将二师兄原来的房间上了锁,你跟易清扬要不去我家将就一晚吧!”
齐尚渊心里有些感动,他笑着说道:“我可不想跟易清扬挤一张床睡,你快回去吧,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在岩湾镇找好了客栈,我再陪韩冰说会儿话,一会儿我就跟易清扬一块儿去岩湾镇!”
陈之点点头道:“那好,那师兄,易兄,我们明日再见!”
道过别后,陈之飞回了家里,齐尚渊继续回到韩冰的坟前,将没烧完的纸钱点燃,又一张一张的烧了起来。
董婉与陆柳已经睡熟,陈之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声:“陈之,陈之,我来了!”
感觉刚睡下就被人喊醒的陈之一边皱眉一边爬了起来,来到屋外一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被大棚遮盖住的地方,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而天空上,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
漫天大雪中,有一个身影从河边的小桥上朝着院子走了过来。
陈之笑着院子里走了过去。
“何兄,不是说了路远不用来了吗,咦?你脸上,你摔跤了啊?”
“在别提了,你初四晚上来定的衣服,我初五一早便动身了,雇了五个猎人朋友一路将我送到了岩湾镇,本来好好的,结果昨晚下了雪,一个没注意就摔了一跤,只觉得脸有些疼,看不到伤的摔得重不重,你快帮我看看,我这张英俊的脸庞是否依旧英俊着?”
陈之呵呵笑道:“那必须的依旧英俊着,只是沾了点泥巴,没有伤口,来,你先坐这儿歇歇,我给咱生火暖暖!”
等到陈之将火生好,村里帮忙的人陆陆续续都赶了过来,今日成亲两位女子也已早早醒来,只不过她们暂时没有出来。
她们是在房间里互相装扮着,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她们一定要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阵鞭炮声响起后,换上一袭红袍的陈之从隔壁房间将董婉与陆柳迎了出来,今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俩。
两女子,身披大红霞披,头着凤冠,黛眉红唇,美的不可方物。
陈之稍稍愣了愣神,见着他的模样,董婉笑了笑道:“发什么呆呢?”
他这才回过神,将两人牵到了堂屋里。
挤在堂屋内的村民们,看着那两个女子后,跟陈之一样都愣住了,回过神后纷纷朝着陈之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老刘头站在一旁,喊道:“吉时已到,准备拜堂!”
陈之左手牵着董婉,右手拉着陆柳,三人面朝门口的方向。
“一拜天地!”
三人朝着屋外深鞠一躬。
“二拜高堂!”
三人面朝坐在香火案前的齐尚渊深鞠一躬。
家里已经没有了长辈,长兄如父,在陈之的邀请下,齐尚渊坐在了高堂的位置上,他看着面向自己弯腰鞠躬的三人,眼角泛出了点点泪花。
“夫妻对拜!”
陈之三人围拢成圈,董婉与陆柳也手拉着手,三人相视一笑后,深深的将腰弯了下去。
“礼成!”
堂屋里响起一阵欢呼声,何展侠跟易清扬带头,村里一帮年轻人簇拥着陈之三人往被布置好的新房走去。
浅浅的嬉闹过后,老刘头将众人喊了出去,宴席即将开始。
婚房里只剩下了陈之三人,董婉跟陆柳互相看了一眼后,都趴到陈之的耳边,甜甜的喊道:“相公!”
这一声相公入耳,陈之只觉通体舒透,再克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陆柳见状捂嘴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你冷静点,一会儿还要出去给他们敬酒呢,别让人家笑话你!”
陈之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但扬起的嘴角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成亲多一人,那敬的酒也要多喝上一杯,幸好陈之提前多买了酒,不然单是孙栓家的酒,可撑不到宴席结束。
齐尚渊跟何展侠易清扬坐在一张桌子上,何展侠知道了他的身份后,起初还有些拘束,但几杯酒下肚,见齐尚渊也没什么架子,两人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何展侠,有没有想过去安和城开分店啊?你要是想去,我安排人给你帮忙!”
“陛,额,大师兄,那安和城里都是些老字号,我这新店可不好开啊!”
“哈哈,那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咯!”
“哪里敢,哪里敢!”
“来,你喝四杯酒,开分店的事,我回去就给你落实!”
何展侠端起杯子,连喝四杯。
齐尚渊接着说道:“那我们再干四杯!”
“大师兄,您这是想把我喝趴下啊!”
“那你喝不喝?”
“喝!”
……
宴席还没有结束,齐尚渊跟何展侠就趴在了桌子上,何展侠醉酒,陈之见过很多次,但齐尚渊醉酒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这次还真的只是以大师兄的身份来的大石村。
那些村民见着齐尚渊后,只觉得他气势非凡,但让他们放开了想象,他们就算想破天也不会想到,与自己同桌而坐的中年男子,竟然会是大离的皇帝。
宾客逐渐散去,孙栓背着何展侠,易清扬背着齐尚渊,将他二人送到了岩湾镇。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夫妻三人,雪比早上小了些,但风明显大了许多。
天色尚早,三人围坐在篝火边,像往常一样烤着火,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真正成为了一家人。
陆柳突然往董婉身边靠了靠,凑到董婉耳边开始说着些什么。
陈之也想凑过去听的时候,被陆柳一把推开了。
他撇撇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想这两人肯定又是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事情,又谋划着怎么才能防止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
在看着两人说话时朝自己 看来的眼神,陈之心想自己十有八九猜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