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宗二这个时候把自己唤出来,明显是准备好甩锅了。
事已至此,富屋勘吉更是万万不能退缩:“根据在下的推断,花茶里的药材可能没有什么特别效果……”
石川宗二不耐烦地打断他:“除了‘推断’就是‘可能’,没有一点真凭实据你告什么状?”
富屋勘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半盏茶前还是顺风顺水,稳操胜券,谁知一转眼自己请来的靠山就翻脸不认人了。
眼瞅着石川宗二就要发作,他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在下有个方法能证明!”
生怕被人打断,他抢着一口气说下去:“把服用花茶和不用花茶的人分为两组,两天后看看哪一组患病的少。到时候花茶是不是有效就显而易见,不需辩驳了!”
“哦?这倒真是个办法。”石川宗二看向松永久秀:“松永大人觉得呢?”
“有趣!”松永久秀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富屋勘吉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简直忍不住佩服自己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无论一心堂的人怎样嘴硬,预防怪病的谎言终将在事实面前破产。
等明明白白的数字摆出来,即便是松永久秀也无话可说吧。
想到这里,他斜着眼睛看向枫千代,故意提高了嗓门:“两位大人都同意了,你这回不会再找什么借口吧?”
枫千代耸了耸肩:“我没问题。”
“既然适逢其会,我就和石川老板一起做个见证吧。”松永久秀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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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堂和富屋的“花茶之争”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堺町的百姓们对此众说纷纭,大多数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自古以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都是很有效的借口,所以排队领花茶的家庭更多了。
而因为松永久秀的参与,这件事情也传入了上层阶级耳中,聚焦了一些大人物的关注。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大人物们对于吃饱、穿暖、盖房等市井百姓的关心少有同理心。唯有“老、病、死”,是他们依然不得不屈尊,和百姓平等面对的课题。
朝露深重处
山田晚稻尽染
世事如露一瞬间
——纪贯之《古今集》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了。
阳光刚刚翻过院墙,松永久秀就跨上马准备出门了。还没行至大门,就有一个侍卫从门口跑了过来:“大人,长濑大人来了。”
“兄长这是要出门吗?”一個身体魁梧的高大武士远远打着招呼。此人正是三好家的部将内藤长赖。
“不是说下午才到吗?”松永久秀一脸笑意:“不必下马,陪我走一趟吧!”
兄弟二人并辔而行,他们都是三好家的重臣,自然边走边聊起了近来的局势。
秋收刚过,细川晴元的堂兄弟细川氏纲再一次举兵叛乱,点燃了近畿的战火。不同于此前的小打小闹,这次细川氏纲的背后站着河内守护代游佐长教,并获得了大和守护代筒井家的出兵支持。声势大振,天下震动。
“丹波目前还平稳吗?”松永久秀首先关心的是弟弟的领地。去年细川氏纲起兵时,内藤长濑的岳父内藤国贞可是非常积极响应,上蹿下跳过的。
“我那边你就放心吧!”内藤长濑不以为意:“我那岳父去年被揍得差点切腹,如今每次见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按照大明的标准,内藤长濑算是个“赘婿”。只不过这种赘婿的地位可不是一般的高。
他本名松永长濑,是松永久秀的亲弟弟。一年前丹波豪族内藤国贞站队错误加入了细川氏纲的阵营,得罪了掌控近畿的幕府管领细川晴元,被三好长庆带兵一顿猛锤,连老家关之山城都被攻陷了。
内藤国贞只好投降,并按照三好长庆的要求把女儿嫁给了长濑。从此长濑改姓内藤,成为了内藤家的继承人。
像这样安排儿子或下属改姓别家,然后继承别人的家业。在日本是司空见惯的政治手段。
“内藤国贞还没有引退的意思吗?”松永久秀皱了皱眉头:“也太不识时务了。”
“他说了几次要把家督让出来,我没答应。”内藤长濑扯了扯嘴角:“他引退了我反而不好下手,还是找机会让他战死好了,省得麻烦。”
“也好。”松永久秀丝毫没有动容。
参与政治斗争的人,本来就要有把一切压上赌桌的觉悟。等掀开骰盅时,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值得同情。
啄木鸟在树木上敲出一长串鼓点,回荡在林木之间。
“堺町这边怎么样?他们愿意出多少?”这回是内藤长濑开口问。
“三千贯。”
“这么少?”内藤长濑有些吃惊:“这群商人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都不怕死了吗?”。
“他们还在表功呢!说八月全靠会合众的调停,主公(三好长庆)才能完好无损的从堺撤军。”松永久秀冷笑道:“何况京都被占、芥川山城陷落,有不少人都认为细川晴元大人已经不行了。”
“这群鼠目寸光的商人!”内藤长濑攥起拳头:“等我们的军队从四国杀过来……”
“咳!”松永久秀打断了他:“军机不可泄露。”
“可是兄长这筹措军费的任务不就……”
“费点时间而已。”松永久秀自信的笑笑:“要影响一个人的决策也许只有一半的机会,要影响十个人的决策却是易如反掌。”
内藤长濑打了个哈欠:“要我说还是直接用刀架在脖子上更容易。”
“那岂不是杀鸡取卵?”松永久秀对弟弟的暴论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接着说:“会合众里,盐屋宗越、高三隆达他们还是和咱们亲近的;红屋宗阳、油屋常琢代表大多数维持中立;跳得最高的是以石川宗二为首的少壮派。”
“这些事情我不懂,兄长自己拿主意吧。”内藤长濑拍了拍腰间的太刀:“只需要告诉我砍谁就行。”
“你啊!”松永久秀摇摇头:“今日只不过去看一场戏而已。主角可是个有趣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