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昂清楚的认识到了,地境与人境之间的鸿沟。
他生长在平天舟,往日并非没见过平天舟的地境修士。
但平天舟历来钻研奇械之道,他们的一切修行,皆是建立在‘能活得更久,研究的更多’的基础之上。
在寻常修士看来相当重要的术法、神通,平天舟弟子反而少有练习的欲望。
就好比寻常修士用灵气画出的一道火球符箓,对他们而言,远不如制造一个可以用作填充、连发火球的制式法器,要来地更吸引人。
这让平天舟的修士,在人境当中可以仗着各色法器横行无忌。
但面对修为更高深者,这般制式的器物带给人的压力,便要逊色太多。
能够连发火球的法器确实不俗。
但修为更高者只需挥挥袖下清风,便能将那看似汹涌的明火吹灭。
好比眼前那金钟修士。
那金钟的主人为了让所有的人九境葬送在此,甚至没使出半成实力用以助力,便已经将人九境的刘长皓打得手段尽出,捉襟见肘。
刘子昂敢肯定,若不是眼下这遍地的污浊让对方也觉得难办,顾及起了灵气损耗,或许灭杀自己一干人等,不过转瞬之间。
他连忙回头看向盘坐在原地的江河。
江河双目紧闭,便像是彻底忘却了周遭的一切,纵使外面如何混乱,也始终静默无言。
“大哥……你还需要多久啊!”
刘子昂深知金钟每产生一次轰鸣,便会带动一阵声浪的激荡,便是那激荡掩盖了尖啸,震散了毒雾。
金钟不毁,他们的任何手段便都于散修无效。
可地境的法宝,他们这人境小辈又该如何毁去?
那轰鸣声波的法宝又相隔甚远,根本就是无解的——
等等!?
“声波……声波!?”
刘子昂忽然眼前一亮。
他连忙看向同样阴沉着脸的刘长皓,对方额头已有细密的冷汗冒出,显然也知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
他连忙问道:
“大哥,你那阴魂刚才是不是发出来了音障?”
刘长皓不知刘子昂什么意思,皱眉之余,也算点头。
这阴魂壁垒其实并非是真正由阴魂所组成,它源自于那名为‘八音镇魂幡’的法宝,音浪不过是这防护法宝的其中一个效用罢了。
驱动法宝,使阴魂惨叫变得尖锐,足以刺透常人耳膜,贯穿到对方大脑当中引发晕眩,他先前便是以这方法钳制住了来犯散修。
“那可否控制这些阴魂发出的音浪?譬如让其更尖锐或是更低沉些?”
“可以。”
刘长皓还是不明白,
“你想要做什么?”
却见刘子昂暗自咬牙,道:
“大哥,你再试试。”
刘长皓摇了摇头:
“有那金钟,施展音啸不过是平白浪费灵气而已。真那么做了,我们支撑的时间只会更短——”
“信我!你让那群死鬼继续尖叫就完事了!我们只需要让他们的尖叫起效用便可以了吧……我来帮你!”
“笑话,你能怎么帮——”
刘长皓正要嗤之以鼻时,却忽然见刘子昂从地上抄起了那副辩声法器,重新戴在了两耳之上,道:
“我用耳朵帮你!
我师父曾经跟我讲过,这世上存在一种名为‘物理’的规律。”
“什么物理……那是什么……”
“那金钟倘若真是凭声音袭人,那只要我们这边也释放出等同频率的音浪,与之达成共振,未必不能使那尖啸起效!”
“你疯了!?”
刘长皓大惊,他虽然没听懂那什么规律,但也能听明白刘子昂话中真意,
“单凭你的修为,抵抗寻常尖啸便是个问题。戴上那副法器去监听音障,当真想要这辈子都听不到声音么!?”
“那你有什么其他办法?”
刘子昂缓缓吐了口浊气,少年那本显轻浮戏谑的目光,竟浮上了稍有的坚毅,
“我还不想死……平天舟突遭变故,我甚至还不知道我师父怎么样了——我不想死,我还想活着回家!
大哥,放声!”
再度看向刘子昂时,刘长皓的目光意味不明。
纵使都是为了活着,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聒噪而贪财的少年有了些许改观。
他深知轻重,便不再犹豫。
手中掐诀,那组成障壁的阴魂,再次咆哮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嘶——”
刘子昂只觉一股莫名的冲击灌入到他的耳膜当中,巨大的疼痛与晕眩迫使他顷刻跌跪在了地上,但两耳上的法器,也分明为清晰他辨别着组成这声波的频率。
“咚——”
一阵浑厚的钟声扫清了尖啸的晕眩,让一众散修乃至刘子昂都感到神清气爽。
但刘子昂却忽然喊道:
“再高些!”
一声远亮于先前的尖啸声瞬时响起!
那金黄的声波再次将尖啸洗涤。
刘子昂大喊:
“低一些!”
刘长皓控制着尖啸的响度与频率,障壁再度爆发出一声凄厉又刺耳的鸣叫。
刘子昂只觉耳膜好似要被撕碎,那原本干涩的耳道霎时涌现了一股温热,有鲜红的血液自耳道流淌而出。
“嗡——”
“高!”
“嗡——”
“低!”
“嗡——”
“低!”
想要找到一个等同的频率何其困难,更何况两人是在分工合作,彼此对声音的感知各不相同,很难与那金钟发出的鸣响相对。
但在两相博弈之下,却也苦了一众轰击壁垒的散修。
哪怕那尖啸只在一瞬便被金钟荡去,也或多或少让他们受到了影响,那障壁虽隐隐有了凹陷的裂痕,却也迟迟没能碎裂开来。
而伫立在金钟之中的陈清台不由微微眯眼,只待不远处那尖啸再度传来时,他又用手中铜杵敲响了金钟虚影,荡开了那阴鬼声浪。
赵仕不由笑道:
“陈兄,你这金钟法宝当真厉害地紧,据我所知,不少地境中三品的修士也因奈何不了你这法宝,而在斗法中败下阵来?
若是我也能从天劫当中得到你这般法宝就好了……那岂不是所向披靡,同境无敌了?”
他说着,也冷笑地看向边际的方向:
“不过,那乱葬岗的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你修为高深,这钟声自是想敲多少次便敲多少次。
他一个人九境修为的,既要维持防护又要释放音浪,那丁点灵气又够他们用几回的?”
陈清台却不如赵仕一般乐观。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碍于见识短浅,却也不清楚那抹异样的来源为何,只能在犹豫之际不断敲响金钟,为那帮人九境的散修添加助力。
可那尖啸的声浪,却越听越不对劲——
“为何……感觉与我这钟鸣有所相似?”
就待陈清台茫然疑惑之际,他又下意识地敲响了一次金钟。
可就在金钟彻响的一瞬,远方又有一道尖啸近乎同时响起!
“嗡嗡!!”
那金钟四散的波纹并未再落向远处,竟是在半空当中轰然炸响。
“噗——”
陈清台一瞬只觉肺腑翻天覆地,喉咙在不适之余,竟硬生咳出了一口鲜血。
“不——不可能……”
陈清台半跪在地,双目圆睁道,
“我……我竟被反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