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真的解决了污浊石碑!?”
与江宗主相对而坐的江河瞠目结舌,完全没料到此次无尽之海之行,他们竟是大获全胜。
“并未全然解决。”
江秋皙语气尚且平静,
“只是将世界背面的污浊清除干净,但那些流淌在生灵洲的污秽,还需要时间扫荡。”
“但只是那种程度的污秽……应该不至于对整个生灵洲造成太大的影响才是。”
江河断定道。
如今他也不是一早踏入生灵洲的毛头小子,多年来对于污浊的了解也算深刻。
他确信,污浊本身并不是什么过于恐怖的事物。
它们数量庞大而微小,很难斩除干净,这给了它们趁机钻入生物毛孔的余地。
可只要提前防范,哪怕是地境修士的护身术法,都足以抵挡它们的侵蚀,这在平天舟下的那场蛊斗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只要这些污秽不侵染肉身,汲取修士灵台中的养分,塑成浊仙,其攻势简直弱小的可怜。
纵使千年前,生灵洲地境修士亦不计其数,更别说天、灵两境大能,只要提前预警,发觉端倪,断不可能闹出什么灭宗之灾。
“你怎么看。”
江秋皙亦是这般想法,转而问向江河。
江河眉头紧锁,轻微按压眉心后,迟疑道:
“要我说实话么……”
“少废话。”
“那我觉得,哪怕江宗主你此行解决了世界背面的污浊石碑,也并不意味着,能改写你的命运……当然,不是说你们此行没有什么收获,毕竟——”
江河正要叠甲,却被江秋皙冷然打断:
“说重点。”
“好吧,我直说了。因为直到现在,我的身边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
“这很容易理解,不是么?
我们确定江宗主你与我所存在的时间线,是同一条时间线,而非什么平行世界。
因为鲤国的鱼肠剑,已经为我们印证了后世的因,塑成了曾经的果。这才让鲤国能在污浊中保全下来。
所以你在过去所做的一举一动,完全能够影响到我的现在。
如果你现在就将鲤国夷为平地,我甚至都未必能够站到你的面前。
但在你们前往世界背面,又注定铲除了污浊石碑的这几个月里,我的经历仍然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这世间的因果被蝴蝶效应推动着,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你在过去真的改变了什么,眼下我所面临的现实,或将发生莫大的改变——
但事实上,我没有发现任何改变。
这也就意味着……江宗主,你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
江河说着,不免叹了口气:
“原来我一开始想错了。
我们之前讨论的是,或许你们此行在无尽之海并没有什么收获,所以才能维持我现在的一切。
现在想来才明白,或许哪怕你们解决了背面的石碑,也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有些悲观,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也就是说,剑宗的覆灭,是注定的。”
“未必。”
江河倒是没把话说死,
“还记得我那套欺骗历史的说辞么,剑宗只是消失在未来的视野中,不代表它真的不存在了。”
“的确。”
“而且,我隐隐有种预感。剑宗的覆灭,不该只是因为污浊这么简单。
哪怕在鲤国的历史中,东方的海洋上有泥云涌来,随后剑宗便彻底失去了音信。
但这五百年间的剑宗又该发展到一种怎样的地步,如何可能单纯的被污浊覆灭。
所以这五百年里,剑宗应当还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端倪。只不过因为剑宗在未来销声匿迹,使得我们无从知晓而已。”
话虽这么说着,但江河的语气却并未有太多凝重。
江秋皙也忽然与他对视起来。
因为两人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驱使江河踏上离开鲤国道路的女子。
“但唐前辈知晓。”
江河继而道,
“在五百年间,她自始至终待在万仙山里,反倒避讳了剑宗的祸患。在发现过去的你与未来的我,或许有所牵扯之后,便修书指引我前去万仙山寻找她的踪迹。
倘若说这千年之中的因因果果还有谁了解的一清二楚,乃至于愿意将真相告知于我,也便唯有她了。
一切的答案,或许马上就能揭晓了。”
“还有多久。”
江秋皙指他从平天舟逃出生天后,与那万仙山之间的距离。
“几天。”
江河道。
他们一行人已经在这流云舸上待了太久,期间并未再遇到什么太多的麻烦。
甚至在启程的两个月后,就恰巧碰到了自万仙山前来援助的两位天境长老。
因为苏唯依一行人多日未有归程,而万仙山的人手也随时间推移越发充裕,苏唯依的长老父亲意识到爱女多日未归,察觉异样,便匆匆向着万仙山的方向赶来。
这只表明了一件事——
平天舟上所面临的危局,在整个生灵洲已是随处可见。
江河不明白浊仙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毕竟听苏唯依的父亲说,这些浊仙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大多没能惊起太多风浪。
这般无意义的行为周而复始,反倒削减了浊仙自己的势力。
浊仙能在天庭的眼皮下悄然发展数百年,绝非什么等闲之辈,不应做出这般无厘头的决策。
除非……
它们想在这看似毫无意义的表面下,酝酿着什么其它的打算。
“你听到我说的了没有。”
就待江河这么琢磨的时候,江秋皙忽然冷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微微一怔,心中暗道不妙。
方才遐思的太过专注,江宗主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见!
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啊……啊。刚才在想事情,江宗主说了什么,可否再与我说道一番?”
“……”
被江秋皙紧盯地江河,只觉如坠冰窟。
坏了,江宗主莫不是真生气了?
但她这般性子,倒也不至于和自己这等小辈计较才是?
他越发摸不准江秋皙的心情,只当江秋皙是因他无意的忽视而感到不悦。
正要道歉之际,却听江秋皙忽然道:
“我说,辛苦你了。”
“啊?”
江宗主见江河一怔,还当他又走神了一遭,本显平静的面庞竟也眉宇微皱,有了少许愠色。
但她仍是重复道:
“辛苦你了。”
“就、就这?”江河眨了眨眼睛。
江秋皙以为江河是对她口头上的关切不满。
但她自是不会想着只动动嘴皮子,就能安抚好眼前这位又历经了一趟生死危难的合作伙伴,便道:
“以你现在的能力,我暂且想不出有什么能够赐予你的。所以便再给予你一个承诺——你仍然可以将它留下来,我等你用得到它的那一天。”
“我是说……您要说的就这?”江河笑了笑,“我见您那么严肃,还以为您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没听到——”
“这就是很重要的事。”
江秋皙打断道,
“为了剑宗,你经历了本该不必经历的生死。
这很重要,不该被随意忽视,也不该被轻言待之。
江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