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不成!”
江河明白是孟羌娥蛊惑人心的手段从中作祟,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需要你为我而牺牲,我不需要你们施舍给我的这些灵气!
若没有这些灵气我注定会死,那我就该死在这里!
我宁愿死,也不愿杀了你来谋求活路!”
“可我也不愿你死!”
孟羌娥半拥住了他的腰身,
“更不愿……曾经见不到你!”
江河怔愣一瞬,终于明白孟羌娥宁愿自刎的动机——
这丫头疯了。
竟想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契机!
一个让他活下来,于过去初遇她的契机!
他明明已经意识到命运的既定,却从未考虑过会被命运如此捉弄的一刻。
正因今日他注定活下去,往后才有初遇孟羌娥的可能,才会注定塑成今日的结局。
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的未来。
前因后果,后因前果。
在这时间的作弄下,所谓因果,竟在这一刻才浮出水面。
江河心痛道:
“见不到我又有什么不好!哪怕有朝一日我再回到过去,也会像今日一般——我注定不会爱你!”
孟羌娥却摇了摇头。
她早早便明白这一切。
可她的爱,从来没有奢求过一个结果。
或许她真的疯了。
在灵台这千年情欲的催化下,成了一个唯有爱的疯子。
她只想要真心的,为他着想,为他好,此生便已是无憾。
江河想要挽回一切,欲从袖间掏出灵丹,弥补她的伤势。
但在发觉她胸膛流淌出的早已不是血液,整个肉身早已被翻滚的污浊占据的一瞬,他便明白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其实她已经‘死’了。
如今的肉身,只不过是一具还能保持意识的容器,除了那仍然占据着她肉身的灵魂,其它的一切都不过是刻意维系的表象。
或许他来地再晚些,那灵魂都会被万千污浊侵蚀地浑浑噩噩。
这也是那人皇刻意安排的‘恰好’么?
孟羌娥眼中的紫意幽幽浮现,他那持剑的手已不受控制地要剖开她的丹田。
“住手!”
江河怒声制止,却喊不过她执拗的心。
孟羌娥十分明白。
江河真的需要这一切。
需要这一切来扭转他的窘迫,真正去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剑宗、鲤国、顾青山……
那个没有她的一切。
正因他珍视她,想要保全她的性命。
她便更想保全他的一切。
或许没有人能够逃离命运的桎梏,那更为本心的选择,反而更融洽的促成了既定的结果。
江河发觉孟羌娥已说不出话来。
她的神情愈发迷离,就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
那本被她压抑的污浊,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在肉身下攒动,隐隐有扑出来的冲动。
“孽障!你根本没得选!她已经彻底失了心神,就算你不吸这蠢丫头的灵气,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死在这!这帮烂泥会彻底吞了她——”
青玄子的咆哮让江河更为迷茫:
“那我又能怎么做!?吸了她的灵丹,她一样会死!”
“死个屁!老夫灵丹也被你这孽障吸了,你看老夫死了么!?”
江河恍然回过神来,仿佛寻到了一线生机,紧接着,便听青玄子又道:
“快他娘坐下!”
这次他不再反抗,想到青玄子过去的遭遇,心中却又有些迟疑:
“可她和你不同,从未修习过神魂之法,又该如何像你一样……”
“老夫怎么知道!试了再说!”
吸收灵丹的过程,亦是接受他人记忆、意识的过程,青玄子便是靠着这种法子活了过来。
这已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江河已无路可走,事到如今唯有尝试,才能发掘结果!
那灵丹已展露在他的眼前,甚至无需混沌之眼的凭依,江河便能感受到这灵丹中所蕴含的滔天生气,其数量之巨,是他生平仅见。
这庞多灵气,纵使无法被他尽数归纳,也足以使他破开重重桎梏,一跃那灵境阶梯,迎那雷云神劫。
可他已无心关注修为几何,坐忘之中,运转《大混沌诀》,那原本便躁动的灵台,仿若一个吞吐天地的黑洞一般,牵扯起生生吸力,仿若要将那污浊一并都拽进去似的。
那原本还想扑向江河的污浊,此时便犹如受惊的家雀,转瞬打消了念头,逃也似的妄图脱离。
但在那黑洞眼前,与那少女的躯壳连为一体的它们却又无所遁形……
它们噫语似的狰狞咆哮。
它们意识到自己也踏进了千年的骗局。
那嗡嗡作响的噫语自被纳入的灵气,一并如海潮般席卷在江河的识海中,在江河的眼前绘制成了一幅扭曲的画卷。
那参杂着七情六欲的欲念,源自这些污浊曾经所占据的每一个肉体,它们之中或有在茫然无知中死去的凡人,或有误入歧途的修士。
万般情绪所凝成的片段,在画卷中或有序或混乱的闪过,竟没对江河的意识造成更多的影响。
只是……
“这污浊吞的人实在数不胜数,根本看不清那个蠢丫头身在何处!”
青玄子目不转睛地扫视画卷,却在顷刻间眼花缭乱,愤懑道。
江河默不作声,想要在画卷中瞧清孟羌娥的身影,却仍旧无果。
青玄子暗啐一声,魂体忽然飘忽不定,就要化作一团白雾扑向画中。
江河大惊:
“你要做什么?”
“孽障,这样下去,怕是吸完了都找不见那丫头在哪!”
青玄子怒道,
“你这废物就在这老实吸灵气,为师进去看看去!”
“那里面含着的是千年间不知多少人的意识,你——”
江河语塞,一时竟不知青玄子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还要再说什么,青玄子却已不管不顾,兀自钻入到画卷。
只在钻入到画卷的一刻,青玄子便听到那细小的嗡鸣在相互交叠间,爆出的地动山摇之声。
这嗡鸣里掺杂着逝者的哀哭,转眼便又成了欢笑、愤懑,他甚至还未曾向前挪动一步,就险些被这不知凡几的意识吞没。
他连忙稳住心神,又啐道:
“还好老夫神魂已成,若是刚苏醒之时,只怕片刻便要被这识海淹没了。
哼,若非那孽徒要稳固心神,专心维持这识海,当真要一脚将他踹进来,省得老夫费心费力。”
他心头愤懑,但下一刻,却像是恍然回神一般,忽然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困惑,
“等等。
老夫……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