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了?”
江河轻轻复述着江秋皙的话,怔怔停顿了片刻,旋即苦笑道,
“对,我是怕了。”
不待江秋皙在说些什么,他径自道:
“江宗主,还记得那日你将我从万年前拽回去的事情么?
你将我拉入了时间的长河里,告诉我不要妄图改变过去,我谨遵你的提醒,眼看着那些或许能被被我挽回的人,就这么从我身边掠过……
纵使我如此小心,却仍挡不住青玄子的执念。
他强行夺舍了我的肉身,哪怕只有片刻时间,也足以让他在间隙中尝试挽救阮酥酥的命运……
可他失败了,彻头彻尾。
他尝试挽救他女儿的举动,恰恰成为了塑成这一切因果的关键。
我本以为这都与我无关,我已回到了我的时间点上,只需把握好当下,做不负本心之事,便无所谓过去与未来。
可阴差阳错,我竟又一次被拉到了过去,兴许注定要成为过去的一环……
如果我今日顺了您的意思,顶替了您师父的身份,或许的确能如您所愿,多震慑些窥伺剑宗之徒。
可之后呢,假使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都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我是否又会同剑宗一同消失在历史之中?”
江河的神情里其实看不出太多的迷茫,也不见什么慌张。
他很聪明,有些事情只需看个大概,便已然能推断出些许结果,如今也只是尽可能平和地复述心中断论:
“早在我们初次相遇之时,我便与您阐明过一个道理。时间的交汇只可能形成两个结局——要么因截然不同的行为而延展出无数个相似却不相同的平行时空,要么便只能促成时间的闭环。
青玄子所面临的,恰是第二种猜想。
也就是说,我一定会死。
我很了解我自己。我若不死,在历经千年岁月的第一时间,便会回到鲤国,见我想见的人,但这几乎等同与我自己相遇。
可我‘过去’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景。
那也便只有死亡这一种可能。”
谈到此处,江河也不免叹息一声:
“我从不认为我有什么能耐,直至今日,或许也不过是得了点什么人施舍,有些修为的普通人。
我没有您那般直面未来的勇气——
我怕往后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无意间成就了因果,怕听你的话认了这老剑仙的身份便要成为覆灭的一部分,怕再也没办法回到能让我真正安心的未来。
我怕我的家明明就在眼前,我却注定没办法渡到对岸。
怕我刚许下的诺言,再也没有兑现的机会。”
这么看来,自己害怕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但江河也看得清自己——
从他来到这世界以来,全身上下的修为便没有半点是专心修来的。
初出茅庐时,他吸人灵丹。
直至后来,甚至是王昊等一干人物布下棋局,使自己强行汲取污浊生气,抬升到这半吊子的灵境。
这所谓灵气,到头来竟全是他人施舍赠来的。
没有它们,自己更也什么都不是。
既然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那心安理得的害怕,也并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反倒是强行将这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当作是自己得来的,这般飘飘然的想法更为危险。
而江秋皙便这般静静地伫立在他的眼前,直至江河将想说的全部诉之于口后,才缓缓开口:
“并非是我想强留于你,才让你借用师父的名头。
而是你的确回不去了,恰巧需要这般一个身份行事。
因为你没猜错,你的确回不去了。
或者说,你回去的唯一办法,便是再活上一千年。”
江河听罢,也只是干干笑了两声。
他方才所说的一切,都建立在自己没办法再穿越回未来这一基础之上。
平心而论,他还是希望江秋皙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全盘否定了他的看法,对他道出一句“这都不过是你的臆想”云云……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虽谈不上多么失望,但也没什么轻松的道理:
“因为您之所以能将我拉来,全凭我历经天劫的那一刻?”
“不错。”江秋皙微微点头。
江河也明白,细想过往穿越经历,除了意外穿越到万年以前,是因江秋皙于万仙山中留下一道时间的道意得以脱困之外,一次自万年穿越至‘未来’,一次穿越至如今的时刻,皆是在他历经雷劫,而无力招架之时……
两度天劫过后,他修为已至灵境,若想即刻便穿越回去,怕也唯有历经飞升天劫的那一刻——
如此看来,反倒是等待个千年时间,用时要更短一些。
“可为何一定是天劫?连同我突破地境之时在内,也是因天劫过后,我与您之间的交汇变得更紧密了些——
这之间,到底是何缘由?”
江秋皙听了江河的问题,并未率先作出回答,反倒轻挪步伐,似是要走出洞府。
江河看着枯坐仙逝的老剑仙,也觉眼下或许不是个恰当的地方,匆匆跟了上去。
江秋皙这才道:
“你是否想过,世间修士所历经的天劫,究竟因何而存在?
为何唯有历经此劫,方能更攀高峰,重获新生?”
江河边走边摇头:
“我只知是生来便有。在我们那个世界,大抵是得道长生乃违背天理、自然之举,属逆天而行,才因此所必须历经的一场磨难。
至于这里……恕我学浅,尚未参透。”
“磨难。也可以这么说。”
江秋皙不置可否,继而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阴阳两极,阴作地,阳化天,三成天道。三者相辅相成,衍化万物,便有了如今的生灵洲。
如此,世间万物皆富灵气,众生本应平等。可不知从何开始,出现了第一个人。
第一个将万物灵气纳作己身,夺天地造化之人。
许是因缘际会的巧合,许是本就察觉了灵气的妙用,刻意为之的尝试,让第一个人渐渐摸索出汲取灵气的方法,便成了后世的法门。
可不论因何机缘巧合,汲取灵气,皆有一必不可少之物,那是一切修为的根基,若无此物,纵使天地钟灵毓秀,也只能做一寻常凡人……”
江河半懵半懂,不知江秋皙为何忽然提及此事,但思索片刻后,倒也知道她提及的是何物:
“灵台。”
江秋皙点头应声:
“灵台,便是掠夺的基础。
可世间灵气守恒,循环往复方是自然规律,万物若皆有灵台,天地早该枯竭的不成模样。
如此规则之下,又怎会自然繁衍出灵台的存在。”
江河终于了然:
“您的意思是,灵台的出现,并非是自然选择的意外,而是有谁刻意为之?
可真正能做到此事的,或许也唯有……
天道?”
(现实实在太忙了,都是抽空在写,不会太监,但是更新速度烦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