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渠棠听了个真真切切,嘴上连连抱歉:
“诸位莫慌,只待我拿下贼首,自会解开结界,让诸位醒来。”
心头却想,一帮乌合之众只愿做那个墙头草,这么多人在场,还有另外三山四宗的好手坐镇,也不敢出头与这注定臭名昭着的剑宗呛上两句。
既然不愿相帮,那最好便都睡了去,省的再冒出个鹿鸣出来,把这局势彻底搅浑了。
实在不明白,那江秋皙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当世第一剑仙又如何?
便如这风雨飘摇的合欢宗一般。
偌大个宗门,说被清剿,覆灭也不过转眼之间罢了——
如王昊几个灵境合力出手,连半日都不到,便要踏平这中山的每一个山头,遍野皆是污浊的哀嚎呓语。
她一个人,真能和在场众修士角力不成?
此时还不坐实这剑宗恶名,还要从后观望,实在难成大器!
更何况,江秋皙真会出手么?
孙渠棠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才是剑宗名副其实的宗主,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剑宗态度。
不出手,这其中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一旦出剑,罪名便算是尘埃落定。
她不信这江秋皙是个为了所谓情分,弃一宗责任于不顾之人。
而眼看她那所谓“恩师”,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已无法凭毅力强行保持清醒,隐隐有阖眼睡去的姿态,孙渠棠也不留情面,振臂一指,任那天边明月熠熠生辉。
稀薄光辉犹如凝成实质,铺展开来,化作道道月牙银刃,宛若瓢泼之雨,延绵不绝,向着江河身后尽数泻下。
江河强撑精神,无力挥剑,接连唤出许久不用的金钟,任金光笼罩数尺方圆,硬撼月华银刃。
银刃斩下,金钟叮当作响,却只维系须臾,光幕便连带那金钟一起化作粉碎!
“噗——”
法宝尽毁,江河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可眼下连让肺腑淤血吐出的时间都不曾拥有,便连忙从方才争取的短暂时间里,立下八面黄旗。
霎时间,山石之力都为江河所驱,化作泥流,席卷而上。
可这般灵气稀薄的山石,又如何能抵挡灵境威势?
无非是被银月利刃打作齑粉,扬起黄土砂石罢了。
但江河便是抓住此刻,身后‘剑剑’终于出鞘,荡起剑风,破开层层沙尘,在空中腾挪出半月弧度,避开那如暴雨袭来的银刃,向着正中明月顷刻斩去!
他已用混沌之眼查明眼下结界真身,不论是这使人困顿的永夜,还是那瓢泼月光,皆由那月华精气凝练出的月亮为基点。
唯有斩碎明月,破开结界,方有一线生机才是!
但孙渠棠又怎可能瞧不出江河的算盘。
她冷冽一笑,讥讽道:
“看出来又如何,只凭这绵软无力的一剑就想破开此方结界,未免太不把我孙渠棠放在眼里!”
她甚至不用特意阻挡。
‘剑剑’分明结实斩在那天边明月之上,却连丝毫痕迹都无法留住!
那到底是灵境术法!
江河自认不是想的太过简单,实在是困顿之中,已无法使出全力,亲自斩去一剑。
只得以御剑之法,操纵‘剑剑’,才有回击之力。
方才一剑已是穿越至今以来他所蓄养的全部剑气,若这一剑都无力打破,便是真真正正的底蕴之差了。
他已使出浑身本事,而今黔驴技穷,只得带着浑身伤势,抱起身后母女连连躲避,伺机遁去,可脚下乏力,渐渐有被月光笼罩之态。
更远处的王昊见状,终于不再旁观。
他必须救下江河。
不单单因为江河的身份。
更有他方才使出各番本领的技法——
金钟,厚土……这‘同乡’用的,绝不单单是剑气!
可不待他先行动,便听一声激雷之声,刺入耳膜。
众人只见,那永夜之下,一道冲天剑气宛若雷霆,直向云霄!
剑气所过之处,断绝长夜,在这幕布一般的夜色下,斩出世间原有的天光!
头顶明月毫无征兆地一分为二,连带着整个夜色都一并斩却,犹如割开地幕帘般,滑落地无影无踪!
刹那之间,反噬之力震得孙渠棠连连吐血,她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还固若金汤的明月竟在眨眼间一刀两断:
“江秋皙!?”
那扑洒的月华随明月一并散去,青天之下,她看清那阻挠自己的女子,正一袭白衣,手中长剑已缓缓入鞘。
鹿鸣惊道:
“师妹!?你、你不该如此!”
江秋皙不该出手!
不能让师父辛辛苦苦拉扯起的剑宗,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剑!?”
孙渠棠心头震撼,可更多的,却是愤懑不甘,
“凭什么,只用一剑!?她、她不讲道理!”
自己耗费莫大心力,创造的这般结界,在那江秋皙眼中,怎地如此不堪一击?
同为灵境,差距不该如此之大,这毫无道理可言!
此时此刻,她才堪堪意识到,为何这剑宗都已酿成内讧,那众多与之有仇之人,却还在悄悄观望,不敢太过出头……
除非有十足把握,根本没人愿意与这不讲道理的剑作对!
孙渠棠已然心生胆怯,可还是强装淡定道:
“江秋皙,你莫要不识好歹!本座见你犹犹豫豫,不愿背负弑师之名,才出手助你剑宗,清理门户!
你这般与本座作对,莫不是要承认,你们剑宗与那浊仙皆是一丘之貉!?”
大义!
此时此刻,唯有大义能压住这藏锋的剑!
大家自诩名门正道,你也不想剑宗毁于自己之手才是!
孙渠棠信誓旦旦,可再看江秋皙,却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讨人厌的冷清。
“剑宗之事,与你何干。”
孙渠棠气急:
“你——本座是为了你剑宗好,你莫要不讲道理!
好好好,你若执意坐实那魔道的名头,便只管出剑!本座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何底气,要与我们一众名门作对!”
“你们?”
江秋皙摇了摇头,
“你又能代表谁?”
她站在已然晃神,根本没料到她会出手的江河身前,只平静向前一步,侍剑而立,看向孙渠棠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修士:
“你们,谁愿插手?”
无人应声。
无人胆敢应声。
霎时间,风云攒动的山头,便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