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山的景色一如既往,万山有万山色彩,季节、景致各不相同。
可仙山偌大,向来是少数弟子来往其中,更多弟子则于各自洞府之中闭关修行,汲取这山中灵气,挪为己用。
可如今的仙山却格外嘈杂,那些曾经与世无争,山中清修的门人,而今都无一例外走出了偏山,来到了主山大殿前。
聚集在此的门人,皆瞧见山外归来了两个行色匆匆的同门,有与苏正行熟络之人上前一步,于那主山上,宛若璀璨银河的桥梁前头,与那之打了招呼:
“苏长老您回来了?”
苏正行甚至没有与那人招呼,兀自掠过,让那人难免错愕一番,毕竟苏长老也算为人亲和,像今日这般对他人视而不见,倒是第一次。
眼见他与薛玉白一道离去,向主山大殿奔行,一众门人也难免议论纷纷:
“听说苏长老此番带队去了中州,怎也不见其他人回来?”
“这般火急火燎,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理应是了,不久前山主便召集山中弟子,乃至外出历练的门人,皆于今日归于仙山。只怕不日便将有什么大动作要宣布……”
苏正行哪有时间去堵这些人的嘴。他与薛玉白逃出轩辕城后,一路都不敢耽搁,接连数月奔行,自中州辗转东海,待抵达万仙山之际,已是精疲力竭。
此行弟子,都已折在了中州,的确是出了岔子。
可问题的根本不在于此,而是那仙王朝、山海楼、红尘天等鼎盛宗门,与污浊沆瀣一气,甚至连天庭都对此不管不问。
他们甚至连演都懒得去演,明晃晃的将心头野望展露世人——
若是他们这些人交构一起,只怕不日便将天下大乱!
他来不及停歇,只想早些将此事汇报上去,让仙山早做准备。再去东北鲤国,将爱女接回来,以免她不在自己身边,要因这霍乱出什么事情。
薛玉白则紧跟在他的身后,深知自己此番算是立了大功,想来将所见所闻汇报上去,便能够如苏长老一般,得到山主垂青,使修为一日千里吧……
苏长老办事得力,曾受山主指点,醍醐灌顶,修为一夜之间连跳七级,跃升天境,已是仙山众所周知的事实。
除苏正行之外,这仙山还有相当数量的长老,因各种原因得到了山主授业。
薛玉白此时只觉得,这番机缘离自己只差一步之遥了。
于是他暗自窃喜,随苏正行走入正殿,殿中有一清池,池边正闲坐着一个青衣女子,指尖摩梭几番,向池中抛下灵饵,剔透游鱼便翻腾跃动,泛起圈圈涟漪,颇显怡然自乐。
“山主。”
苏正行连忙站定,行礼道,
“晚辈有事向老祖禀报。”
“是关于中州之事?不必了,你们带去的那颗莲子,便是老祖分割出的一座山头,近乎等同老祖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他老人家已尽收眼底。”
苏正行一怔,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那老祖可有何对策?”
“待稍事休息后,你便会知晓。”
苏正行想起门外聚集的门人子弟,这才明白今日这山中怎一下冒出了这么多人。
但想到苏唯依还在鲤国,他便请示道:
“山主,可否允我先行去往鲤国一遭,将我那女儿接回来,再……”
“鲤国么?那便不必了,我们之后还会去鲤国走一遭,到时你们父子便可相见。”
苏正行一怔,却不明白怎还要往鲤国走一遭,但话已至此,他是没什么离山的机会了,便应声道:
“如此,晚辈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
薛玉白眼看两人一言一语,便明白此番局势,怕也算不上有什么功劳可言了。
泄气之余,也便跟着苏正行缓缓退去大殿之外。
临走时,苏正行也拍了拍薛玉白的肩膀,道:
“无妨,此番事态紧急,往后好好表现,不愁没有得到老祖提点的机会。”
薛玉白只得苦笑两声:“借您吉言。”
待两人退去殿外,那闲坐在池边的夏清荷,只轻轻挥手,便带起一阵风,使大殿门扉紧闭。
半晌,她不知向着谁开口道:
“师父,最后两人也已经回来了。其余在外的弟子,大多都驻扎在各个小宗——万仙山弟子,已尽数归于仙山下辖之中了。”
“好、好!”
那大殿之中的沉吟之声暗含愠怒,正是古池在隐忍不发,
“好你个吞天王昊,与那江秋皙果真是一丘之貉!借着天庭和仙王朝的壳子,苦苦瞒我一千年——当真是用心良苦!”
“师父,如今那江河借着时间长河,又积蓄了千年底蕴,几乎要抹平了与您之间的差距,只怕此番是有备而来。当断则断,我们已犹豫不得。”
“无妨、无妨。纵使他积蓄千年又能如何?我之图谋,又岂是他们能够理解?
如今万仙山疆土囊括东海,只要我想,这东海灵气皆当归于我身!
纵使他吞天王昊破飞升之境,也与我作对不得!
这千年时间有所长进的,可不只是他们!”
“师父所言极是,那我们便不耽搁了?若留给他们喘息之机,只怕会徒增变故。”
“唉……我本打算让这仙山疆域,囊括大半生灵洲后,再将之收纳,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但事已至此,便启程吧。”
大殿之外,仙山弟子仍熙熙攘攘讨论不休。
不少与苏正行熟识之人,正与他攀谈此行经历,听到苏正行说几个鼎盛宗门沆瀣一气,顿时也气地不轻:
“枉我以为那天庭是匡扶正道,不曾想竟与污浊同流合污!我说那寻浊图怎时灵时不灵的,原来压根不想我们将污浊一并铲除殆尽!”
“我说怎么山中清闲,反倒将我们出门在外的门人子弟一并召集回来了,原来是发现此等腌臜祸事!”
“正行,你说我仙山接下来当如何?是召集其它同道,与那天庭一决死战,还是隐世避祸,不闻不顾?”
“理应是决一死战吧……”
想到山主方才的模样,苏正行也只得试着推测,思索之际,却见一众修士正奇怪地瞧着自己,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作甚?”
旋即,他却发现眼前之人,那清秀端正的容貌上,渐渐显露了几处沟壑,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不待他先行询问,反倒听眼前人颇为奇怪道:
“正行,你怎么了,你怎地一下子变得这般苍老?”
“我?”
苏正行诧异地伸出双手,瞧了瞧自己,却见本该细腻白皙的手掌,竟不知在何时变得粗糙蜡黄。
便如同蕴育在其中的灵机被什么人所抽走,让他的肉身宛若在瞬间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
“苏……长老……”
他听到身旁的薛玉白忽然叫住了自己,便在惊疑之中连忙向他看去,却见身边站着的早已不是此前那玉冠书生,反倒是一个面容瘦削,不复荣光的颓然老人!
“薛玉白!?你——我——”
苏正行终于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不好——
是有人在汲取我们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