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糟了!?”
众人不解,也顺着江河的目光看去,却见那伫立鲤国数百年之久,已然成为鲤国根基的东鲤仙院,此时倒是岁月静好,一副不染纤尘,无波无澜的模样。
江河道:
“你们可还记得,近千年来,天下仙苗日益增多,单以鲤国便有半数之巨,可窥修仙大道?”
“不是因为过去分食蛟龙血肉?”
“分食蛟龙,助长体魄,或也有一定效用,可鲤国分食蛟龙,为何天下凡人皆有蕴生灵台之能?”
江河摇了摇头,
“蕴升灵台,已是大势所趋。而古池恰是看中这一点,这才派遣仙山弟子,去往山外驻扎,建立小宗——
便如当年,万仙山本就有意愿让山中弟子前来鲤国,是薛前辈毛遂自荐,才有了东鲤仙院。
可若薛前辈不来,也会有其它哪个人前来鲤国,传授仙法。
非但鲤国,只怕这千年间,仙山已在这东海建立小宗无数,也正因他增扩仙山版图,才惹得三山五宗不得已跟着扩张,从而有了几十年一度的八宗大比。
我起先不明白万仙山这般作为的用意何在,如今只怕是……幺幺,你那里可还有《一气正法》的拓本?”
“我这有,我这有!”
东鲤仙院的院长位子落在了刘子昂身上,这种关乎仙院秘法的拓本他当然有所收藏。
江河接过他递来的那本《一气正法》,只待粗略阅览一遍,便只得叹息一声:
“果不其然,那古池在这正法中留了一个缺口。如此凝聚的灵气,虽仍然能填充灵台,不被外人察觉,可一旦由特定秘法牵引,便会尽数汇聚到源头之身……
这是许多妄图捷径的修士经常使用的法子,当年我在青玄观修行,我那便宜师父也是在功法中留了这道口子,迫使我不得已散功重修——
只可惜,没人会想到偌大的万仙山,藏着的是这般养蛊的心思,也便从没有人从这一气正法中,刻意寻那牵引之术的要诀。”
终究是被‘名门正派’粉饰了根本。
或许这世间宗门,与万仙山也无甚差别。
皆以低境弟子,供给高境修士而已。
而古池做的无非是更绝一些。
他甚至不愿再给这些圈养的‘猪狗’留一条狗命。
身后天庭使者道:
“我记得万仙山下辖尽数小宗,皆以《一气正法》作为修行根本,那岂不是说——”
“没错。”
江河笃定道,
“古池谋划千年,以天下人作蛊,便是想让这东海的每一个修士,都将天地灵气纳入己身,以待日后牵引至他仙山之中,扩充仙山疆域……
而今,古池的仙山正借由这些遍布东海的牵引之术,一步步蚕食着东海的每一寸灵气,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吞噬整个东海,来到鲤国眼前。”
鱼幺幺惊道:
“如今鲤国的子民大多修习《一气正法》,若是将他们修行的生气一并吸纳了去,寿命悠长者皆会因灵气尽失而肉身腐朽……”
江河应声点头:
“到时莫说是鲤国,便是整个东海,都将成为‘万仙山’的一部分。那般规模,任谁来都料理不得……”
顾青山转而问道:“如今将鲤国迁至仙王朝,还有可能么?万仙山如今只扩至东海,若是离了东海……”
“来不及。”
天庭使者断定道,
“那古池布局已久,使得仙山吞噬速度极快,不消半个时辰便会抵达鲤国。我们既没有时间准备大挪移阵,也没有时间在这般短的时间里,驾仙舟去往中州。”
“那岂不是只能……”
“唯有一战。
仙王朝修士,即刻于鲤国四周立阵,看护鲤国三山,务必护鲤国周全。
虫蛮,跟我一道去往长城,你虽未至灵境修为,但那万千蛊虫足以抗衡灵境之威。”
“是!”
身后仙王朝众修得令,未有丝毫犹豫,皆遁身离去。
虫蛮一如既往身披斗篷,遮覆了他的全身,静静站在了江河身后。
“江长老,我去搬救兵,在此之前你可要撑住了。”
那天庭使者说罢,亦不停留,脚下祥云翻涌,化作金光向着天边远去。
江河不疑有他,伸出手去,将方才扔给鱼幺幺的‘鱼肠’又重新拿回来,道:
“幺幺,再借你剑一用。”
鱼幺幺眼见别人各司其职,心有不甘,忙问道:
“我们能做些什么?”
这是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够说出口的询问。
正因她知道自己做不了太多,才会如此的不甘心。
可眼前的江河,是他们目之所及的唯一灵境,那蚕食而来的仙山,是他们此生都望尘莫及的敌人。
她只能依靠江河,鲤国只能依靠江河。
而江河只道:
“回到城里去,让挨家挨户关紧房门。然后……
等我回来。”
说罢,他也不再停留,剑光直冲三山之外,要去到当年与蛮国一战的豁口。
眼见江河远去,鱼幺幺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却最终叹了口气,又无可奈何。
顾青山轻轻揽住了她,摸了摸她的头,以表宽慰。
却听鱼幺幺不甘道:
“我原以为踏上了修行,便不会再像原来一样无力,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为我们付出一切。可到头来,我们还是帮不上他什么忙,还是他的累赘……”
“不要这么说,幺幺。”
顾青山抱紧她,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我们不再能跟上他的脚步,才让我们成了他的累赘。
是他为了保护我们,从一开始便不断的前行——
在他看来,我们自始至终都不是‘累赘’。
而是‘牵绊’。”
……
时隔千年,江河又一次站在了两山之间,那亘古的长城之上。
“大哥,这地方也太过眼熟了。”
虫蛮那沙哑的嗓音响起,一阵风吹落了遮蔽他面貌的兜帽,却见那是一具犹如干尸,爬满蛊虫的肉身。
“当年你来过。”
江河也不由感慨道。
上次伫立于此,是为阻挠蛮国入城。
纵然相隔千年,当初回忆却历历在目。
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他或许也不会想到,那日与自己在此殊死一搏的蛊虫,竟会在千年之后被自己降伏,与自己并肩站在这鲤国城墙上。
“现在想想,真庆幸当年卷土重来了一番,恰巧撞上了大哥你。否则我或许还到不了今日境界。”
“煽情的话就免了,我不可能解开你本体的噬心咒。老老实实为我卖命一辈子吧。”
“瞧您这话说地,我对您可是相当忠心啊,怎可能想着弃您而去呢?”
相处千年之久,江河还能不了解这虫子怕死的本性?
他只轻笑一声:
“放宽心,不是想着让你为我阻拦那座仙山。
多年以来,万仙山太多人死在了求道的路上,周周转转,能在古池炼化仙山之前,还活到现在的人,不过寥寥几人,譬如那当今山主夏清荷——
你为我拦他们些时间,见状不妙弃掉这些蛊虫,逃回你的蛊池便好。”
“就这些?”
“就这些。”
“大哥你早说!您是知道的,我对您那可是相当忠心啊,断然不会离您而去的!”
“闭嘴吧。”
江河懒得与身旁虫蛮多费口舌,只静静着眼前方。
虫蛮不多臊皮,顺着江河的目光向山前看去。
遥见这天地夜色本是如墨漆黑,可眼前却有一抹犹如宣纸之白的色彩,要向着长城晕染而来。
那宣白所过之处,本是沉寂于浓夜的青山绿水,却在那如沾墨般晕染来的顷刻,化作了唯有黑白交织的山水图画。
就如同一幅泼墨山水图,自天地那头,铺展这头。
想到这跨越千年的追逐,即将要迎来决断之日的江河,终于不再掩饰那灵境威压,灵台混沌之气呼啸而出,亦如撼动天地之势。
他拭剑而立,只轻声道: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