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谢娜突然笑了。
她笑的是那么地发自内心、笑的是那么地慈祥。
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慈母。
“好吧,看得出来,那段自我监禁的时光让你变得更有耐心了。”
卡谢娜双手环抱,推了推那并不存在的眼镜。
“但我提起冻原,并不是为了刺痛你。
“塔露拉......看看这所学校吧。看看那些学生脸上的神采。”
塔露拉下意识地顺着卡谢娜的手指看去。
呜,好大.........
诶不对.........
塔露拉摇了摇头,看向走廊里来来回回的学生们。
乌萨斯,鲁珀,佩洛,黎博利.........
“他们相信五月的阳光会融化冻原上的冰雪,也相信着比冻原还硬的乌萨斯会在他们脚下改变。
“........多么美好的新生代,他们将会带着未完成的事情,继续走上这条为了乌萨斯未来而闯荡的道路..........”
“——而你又想用你那些龌龊的思想,去玷污他们的天真?”
好了,现在轮到卡谢娜来嘲讽了。
“你以为我是想在他们之中寻找下一个继承人?难道你那无聊到生锈的大脑对我的印象就剩下这些了?
“不,塔露拉,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而已。我传递的只有知识和思想,并没有任何权力或者财富握在我的手里。
“假如他们想要权力,他们可以自己用双手去争取。假如他们渴望阴谋,他们同样能从我传授的知识里找到最合适的技巧。”
“你是想让我相信——你在我身上遭遇的失败,竟然让你一蹶不振、秉性大改?”
“失败?我从来不认为那是失败。”
卡谢娜继续笑着。
她锋芒毕露地笑着。
“整合运动并没有彻底毁在切尔诺伯格核心城,科西切的计划也一样。
“是的,你们暂时阻止了科西切,他没能等来他想要的那场足以立刻改变乌萨斯的战争。
“但乌萨斯还是步上了科西切为她设定的轨道。但乌萨斯还是会被改变。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战争正在发生——无时无刻。
“议会和军队的摩擦已然升级了,人们的意志也在一场又一场冲突中碰撞出新的火花。
“而我,我会站在最富有活力的土壤上,尽我所能地播撒种子。
“无论,最后的赢家,是议会,是皇权,是军队,是感染者,还是萨卡兹。”
卡谢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是祂最为得意的筹谋,这是她在这里的意义,这是他种下的种子。
“我将引导......或者说促成这些变革的发生。”
“——我记得你向我否认过教育大众的意义。”
塔露拉开口了。
她不得不承认,在黑蛇这根老油条的面前,自己还是太过于稚嫩。
知识.........
她需要更加宽广的见识、更加强硬的手腕、更加高明的主见。
在这些方面,眼前之人当的上一声“老师”。
卡谢娜继续笑着。
“当事态发生了变化,一位统治者却依旧按照过去的方法行事,那他必然会走向毁灭。”
“你依然......以统治者自居。我明白了,你其实一点都没有改变。”
“哦,差点忘了,你痛恨这个词语,就跟你厌恨科西切的控制一样。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并不在乎谁来统治。”
卡谢娜翻开了手中的课本,随手指了一页,递给塔露拉。
“自从乌萨斯从骏鹰手中夺下这片土地,权力的更迭在明里暗中发生过多少次?”
塔露拉看着眼前的历史课本。
“新皇登基”。
上面密密麻麻地用乌萨斯语写满了注释。
“塔露拉,你就是我,我也是你。
“我们想要的,都是乌萨斯仍能在我们掌心迸出星火。
“这场火......早晚会点燃整个乌萨斯。不,不仅乌萨斯。维多利亚......还有其他国家,都会被卷进来。”
卡谢娜又笑着说道。
“大火过后,这片土地会变得更加繁荣,还是迎来毁灭?
“乌萨斯走过了自己的第一个千年——而我会令它走向第二个,第三个。这才是黑蛇存在的意义。
“黑蛇不死,不是因为我有着自我存续的意志,而是因为乌萨斯必须活下去。”
“.............”
这可真是亚瑟带黑切,沉默加破防。
塔露拉自诩看清了科西切,摆脱了黑蛇的影子,却万万没想到,最终自己竟是连对方筹谋的万分之一都看不清楚。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存在着什么必要的内在联系?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目标是什么?
科西切——卡谢娜——黑蛇早已告诉了她。
但她的双眼被仇恨蒙蔽,也正因如此,她看不清。
“塔露拉,用上科西切教会你的所有技巧,看一看吧,看看我说的这些话是不是都发自真心。”
塔露拉摇了摇头。
“不必了。”
“那你还想着在这里杀死我吗?为了躲开城内卫兵的视线,你没有拿剑。
“你只能用你的火焰处死我。你是想在这些喜爱着我的学生面前......犯下这样恐怖的罪行吗?”
“想要杀死你,我还不至于会惊动别人。别忘了,科西切,这也是你教会我的知识。”
“杀死我......就能令你满意吗?
“假如你并不能感到满足,我还能给你第二个名字,甚至第三个。”
“......你是想告诉我,在乌萨斯境内的黑蛇,还不止你一个。”
“你也能当作是我为了活下去而设法欺骗你。”
“你的新躯体......很脆弱。”
“够用了。”
“这意味着,杀死你,并不比杀死那个老斐迪亚要难。”
卡谢娜脸上的笑容突然扭曲起来:
“那你还等什么?快,让我的躯体化作灰烬......洒满这昏暗的走廊!
“‘恐怖的感染者刽子手再现大学校园’——这将会是第二天的报纸头条。”
“啊,当然——当然!你......不会在意这些恶名。”
“顺带一提,我也不怕三分钟之后就会赶到这里的纠察队。”
“呵呵..........但是......你那些守在城外的新老朋友......他们还不是皇帝内卫的对手。
“即便他们在一些掌权者的授意下,暂且容忍你回到乌萨斯......也绝对不会允许你在乌萨斯境内杀人。”
“......科西切。你觉得,要是内卫们知道不死的怪物——切尔诺伯格事件的主谋就在这里,比起抓住我,他们会不会先把视线和刀刃一起投向你?”
双方之间的杀意,也因互相指出对方的弱点而默默消散。
在其他大学生的眼中,这就是一场极其抽象的母子戏——
因为她们之间不断的交谈没有任何源石技艺波动。
...........
伏尔加格勒 城外
“......时间快到了。啧。”
九轻轻地挥动手中的槊,而路边一株本就高大无比的松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她还没回来?九,你是不是看错她了?”
“不会.........她是罪人,更是钥匙。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点。”
九再一次不安地看了看腕表。
“万一到了约定时间,她真的没有出现,你们就按原计划撤退。”
“你呢?我们可——”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九看了看自己的终端。
“她还戴着我的镣铐,那她就是我的犯人。我会亲手把她捉拿归案。”
“......那你可以省点力气了。”
一道令人熟悉的声音响起。
九回头望去,随后刚刚举到身前的槊便放了下来,身上的源石技艺波动也停止了下来。
“——塔露拉。”
九按下了通讯器:
“全队,按第二预案撤离。”
“收到。”
.............
九撤下了载具上的伪装网,并且拉开了车门,将塔露拉推了进去。
然后,她就坐在后座。
载具发动了。
“你回来了,而且一分钟都没有迟到。你见完你要见的人了?”
虽然嘴上说着“塔露拉是我的犯人”,但在乌萨斯这种冰天雪地的鬼天气,身边有个暖宝宝还是很舒服的。
九下意识地在贴贴,但又下意识地将身体拉回。
塔露拉却注意到了这一点,整个人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
“.........差不多。”
九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所以呢?”
塔露拉轻轻地笑了笑。。
“你不会是想让我谈谈收获吧?我本来不打算让那些又臭又长的絮叨污染你的耳朵。”
九见状,也跟着笑了笑。
“不错,你精神了不少,都会开玩笑了。”
九凑近了一点,像是一个想要听八卦的普通女孩:
“那个恶神呢?你成功杀死他了吗?”
“——她说她不再是那个人了。”
“*龙门感叹用粗口*,这你都信?”
“我信个屁。但我也不再是那个以为杀了她就能解决问题的塔露拉。”
塔露拉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并且看着九把头凑了过来。
埃拉菲亚的角,冰冰凉凉的,触感不错........
我不会允许她离开我的视线。有必要的时候,我会立刻动手。
“我不会允许她离开我的视线。有必要的时候,我会立刻动手。”
?
塔露拉看向九,九也看向塔露拉。
一眼万年(?)
“可我总有一种预感......”
事实上,憨憨龙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东西。
“预感?”
塔露拉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木然脸。
“不死的恶神......终将死去。可杀死她的,不会是我。
“——乌萨斯会杀死她。”
塔露拉下意识地想要像是一位真正的演讲家那样站起来,随后,她意识到这是一辆载具。
“她至今仍以为自己能操弄人们的意志,而我们会证明给她看——
“终有一天,觉醒的人们会将愚昧的统治者狠狠地抛下。
“在那之后,乌萨斯将再无黑蛇。”
“那现在呢?”
“现在,在最终回到这里之前,我们先去一趟维多利亚。”
九不禁脸上一喜。
“你终于决定与我们同行了?”
塔露拉回头,看向一旁的九。
“我是你的囚犯,除了跟着你们,我无处可去。
“而且是你说的......那里的感染者,正在等我们。”
............
1090年5月6日
卡西米尔 大骑士领
灯红酒绿,霓虹遍地。
夜晚如昼,狂欢不息。
在这里居住着的居民,要么是豪赌后成功发家致富的神之一手,要么是all in之后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的赌狗。
当然,更多的,是没日没夜上班下班上学放学的普通人。
在这座骑士之城、在这座骑士之国,库兰塔是占据种族数最多的种族。
玛恩纳·临光看着手中的信,又看了看手中的剑,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托兰.........你又何必如此?”
他早已屈服于生活。
但心底的那份公义,究竟还在不在?
肥胖的城市驱赶着每一个仍然留存于旧时代的幻影。
金枪天马不知道——
萨卡兹的剑,究竟会让多少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