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沈思糯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在幽闭的环境中,她又想到了前一世……
前世她出生在古蓝星,所处朝代是公元前十五年的西汉朝。
她闺名李黛君,是陇西李氏的嫡出女郎。
陇西李氏在西汉朝是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族中能人辈出。
他们这一支主研医学,族中医者无数,还出过许多侍医、女医、乳医、尚方……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她的祖父李柱国,祖父于汉成帝时期担任侍医。
他曾参与医书校订,校勘方技:医经、经方、房中、神仙四种。
订正医经七家、共计二百一十六卷,经方十二家,共计二百七十四卷。
在帝国残存的医书古籍中,她祖父被视为医经与经方定义、和内外治法分科的始祖。
同时,她祖父也是尚不为人知的毫针补泄法、以针刺学淘汰砭石的鼻祖。
可以说,是李家奠定了后世集大成医学理法的坚实基础。
她前世的父亲名唤李玄,是汉平帝的侍医,医术精湛,很受汉平帝器重。
但他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他患有不育之症……
中医学认为,肾为先天之本,肾藏精而主生殖。
她父亲肾虚挟湿热瘀毒,以肾虚、淤血、湿热三者构成病变核心,病位邪实居多,正虚为少。
据乳娘讲述,父亲十六岁就娶了她母亲崔氏为妻,经过多年研究治疗,在二十九岁之际,才得她一个女郎,之后多年,两人再无所出。
四十岁那年,父亲与母亲商议,想纳一妾侍用以传宗接代。
汉律有明文规定:三公诸侯,得备八妾、卿大夫一妻二妾、庶人一夫一妇。
以她父亲的官职,堪堪可以纳妾一人,母亲虽有不愉,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迫于多方压力,她只得为丈夫纳了一妾杨氏。
这杨氏是弘农杨氏的庶出之女,曾生养过三个郎君,后因长舌多言被休弃归家。
杨氏的品行姑且不论,但她的肚皮属实争气,纳进李家的第二年,她便开了怀,并且一举得男。
在弟弟没出生之前,李黛君也是被悉心教养的世家嫡女。
崔氏曾梦想成为人上之人,但她自己生不逢时,所以便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她要将李黛君培养成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样长大后送进宫,才能成为一代宠妃……
如若她女儿有幸生得一子,那李家可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她是没福气做宠妃了,但她还可以成为皇亲国戚……
可惜啊,李黛君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她就爱宅在家里翻看医书、研究药理、亦或种植一些不长虫的药草。
有道是梧鼠五技、多而不精,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李黛君都只能说是略通一二。
李玄虽也想送女儿进宫改换门庭,但李黛君年岁尚小,且他当时只此一女,因此并未像崔氏一样激进。
许是觉得崔氏太过严苛,李玄在休沐之时,也会纵着女儿躲懒,亦或是指点下女儿医术。
可以说,在父亲未纳妾前,李黛君日子也很惬意。
就是杨氏进门的头一年,崔氏虽也会吃些小醋,但那时无子傍身的杨氏尚算恭顺。
杨氏毕竟生养过三个孩子,身材早已走样,就是为了子嗣传承,李玄一个月也多说去个五次……
杨氏无子无宠,也就碍不到崔氏的眼。
但李黛君的弟弟出生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杨氏开始作妖,她仗着自己肚皮生出了李家唯一的男丁,处处想压崔氏一头。
还明里暗里对下人嚼舌根,讽刺崔氏是只生不出金蛋的土鸡。
崔氏自十五及笄便嫁给李玄,除了只生李黛君一女被外界诟病,其他各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
杨氏一个年老色衰的侍妾,不过是肚皮争气了些,竟妄想凭借一个孩子压过当家主母?
她还是把崔氏想的太简单了,崔氏是清河大家族教养出的嫡次女,手段和能力可不是杨氏一个庶女可比的……
崔氏没有立即将李傲君养在身边,在丈夫和家仆那里,崔氏赢得了大度的美名。
但在李傲君两岁即将记事之时,杨氏就被崔氏不声不响的除去了...…
你不是说我生不出金蛋么?那你孵出的金鸡我就抱走了,以后,他也只会认我一个母亲!
李玄得知此事后,虽未多说什么,但自那以后,他也没再进过崔氏的院子。
他重新纳了一房小妾,夜夜宿在小妾处为李家开枝散叶。
失去了丈夫疼爱的崔氏,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但被她寄予厚望的孩子却不是李黛君,而是去母留子记于她名下的李傲君。
此后,崔氏看李傲君就如同看待眼珠子,连李黛君这个亲生女儿都要靠边站。
依稀记得,在她十二岁生辰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和弟弟一块儿出门……
她本以为母亲要在外面为她庆生,可出去后才知道,是弟弟想要鸠车,母亲带她出来,不过是让她帮着挑选样式。
还有她带弟弟一起玩,弟弟调皮,故意将水泼她身上,她生气拍了弟弟一下,母亲也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于她。
印象最深的还是十五岁的及笄之礼,笄礼繁琐复杂,又有相熟的女眷入席。
因此过程不容出错,女娘及笄戴笄钗通常要演练数次。
但崔氏却因李傲君哭闹,只粗略不耐的与她走了一遍流程。
及笄那日,她恐出差错,特意早起了些,当时是金秋十月,秋风尚带着几分冷冽。
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她带着侍女前往正厅,谁知却在半路被弟弟划破采衣。
顾不得生气,她只得匆忙赶回寝居换了一身衣裳,再折回正厅之时,差点就误了吉时。
更衣、束发、戴钗、礼宾,一系列忙下来,及笄之礼未出差错,但这个对女子最为重要的日子,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快乐。
及笄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女子一生只有一次,那是除了拜堂成亲最为隆重的一天,差一点儿就被李傲君毁了。
结果崔氏只用一句‘你弟弟还小,不懂事’,就给他轻松揭过了……
这就是她前世的母亲,为了一个破坏了她家庭的男丁,能将亲生女儿视为仇人的母亲。
……
沈思糯收回思绪,其实关于前世的父母,有很多地方她都记不清了,和弟弟的相处也变得模糊。
唯有一句‘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这句话,沈思糯至今记忆尤深,久久不忘……
哼!谁还不是个宝宝呢?凭什么她就一定要让着弟弟?
还是一个讨厌她、她也讨厌的弟弟!
你看,前世父母对她的好,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对她的不好,她却怎么也忘不掉,她可不就是记仇嘛……
所以啊,喜欢她的人,一定要一直对她好,如果因为旁的事就不喜欢她了……
那她也不要他们了!
想到沈旭冬、谢芸和沈思然,沈思糯甜蜜的笑了一下。
这辈子的父母兄弟和上辈子的不一样,他们是真心疼爱她,把她捧在手心里。
不是想要她带来什么利益、荣耀,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需要她传宗接代。
哪怕她是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哪怕她的存在让外人笑他们傻,哪怕所有人都说她没用……
他们都不曾嫌弃她,不曾放弃她……
即使外人说她娇纵任性、张扬跋扈、尖酸刻薄、好逸恶劳……
他们也从始至终都站在她的身前……
只因她是她!
她是他们的家人!
她是沈思糯!
还记得她在古籍上看过一段话:幸运的人,可以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这一世的家人,已经用他们不变的爱,治愈了她不幸的上一世……
现在的沈思糯,是在糖罐中长大的小公主,不是被父母厌弃的李黛君。
她的家人们,许她一世牵绊,予她心之所安,她,好爱好爱他们!
及笄小剧场:
李黛君端坐于铜镜之前,口涂凝脂、绾发为髻。
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天空泛着鱼肚白,侍女掌灯为女郎照明。
铜镜的影像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见少女五官精致,只是身形上稍显瘦弱。
一切准备就绪,李黛君携侍女前往正厅,途经院落之际,竟被庶弟用剪刀划破采衣……
顾不得生气,她们匆忙赶回寝居更换衣裳,再折回正厅之时,差点就误了吉时。
正厅内,赞礼见女郎就位,高声唱道:“笄礼始,全场静。今选吉日,元服始加。放弃顽性,宜室宜家。修德益寿,祥瑞永嘉。女郎笄礼始,奏乐!
角落跪坐的乐人们闻言,纷纷拉动琴弦,吟唱赞歌。
赞礼:“请笄者父母双亲入席。”
李玄携崔氏上前,与赞者互揖一礼,将其引入主位落座。
赞礼:“请宾客入席。”
宾客互揖后入场,赞者将宾客引入席位落座。
见宾客齐至,赞礼唱:“笄礼开始,请笄者出东房。”
李黛君从东屋移至正厅,先行揖拜父母,后是揖拜正宾。
正宾回礼落座后,李黛君正襟坐于席上。
赞礼唱:“请正宾盥手,请赞者为笄者理妆。”
赞者上前,为李黛君梳头挽髻,正宾随后起身,李玄、崔氏也先后而至。
李黛君面向东面正坐,有侍女奉上罗帕笄钗,正宾净手后走至女郎面前,高诵祝词。
“吉年吉月,华服再升。孝悌忠信,德言容工。寿享天年,安乐平生。”
而后以膝着席,为李黛君带上笄钗,换上及笄襦裙。
妆罢,李黛君任宾客打量一番,而后面向父母双亲,行叩拜之礼,感念父母生养之恩。
起身后,再面向在座宾客弯腰行以拜礼,感其到场观礼。
礼毕,赞礼唱道:“请笄者父母向笄者示训词。”
李玄上前唱道:“家中小女,年方十五。择选吉日,延请宾客,抚琴鸣瑟,成其笄礼。望其自此遵道从礼,宜室宜家。”
李黛君躬身行礼:“儿虽不敏,必听父训。”
赞礼唱:“笄礼成。”